說話聲是從門口傳進來的,佟童回頭一看,是張垚垚的媽媽顧美榮,身后還跟著老佟。老佟穿著肥大而又陳舊的羽絨服,胡子拉碴,頭發也被寒風吹得亂七八糟,造型頗像那些年大火的“犀利哥”。他縮在衣服里,聳著肩膀,不敢抬頭。
顧美榮斜著嘴角冷笑道:“你請不來你爸,那我只好自己出馬了。因為這不單單是你的問題,還是你家庭教育的問題。”
佟童不甘示弱,反諷道:“你兒子霸凌同學,還雇人行兇,你的家庭教育可真好啊!”
顧美榮避重就輕:“男孩子嘛,打打鬧鬧很正常,你跟他又不是一個學校的,你了解他么?你看到他欺負人,那有沒有可能是別人先欺負他呢?可是再怎么打鬧,我家垚垚也沒有像你那樣動過刀子。你那不是打鬧,是殺人!”
這一番歪理讓佟童氣歪了鼻子,耿小慶也很窩火,插嘴道:“哼,欺負人怎么就成打鬧了?我把你抵在墻上,扇你耳光,是不是也可以看做打鬧?”
顧美榮倏然轉頭,冷冷地盯著耿小慶。耿小慶很害怕,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幾步。顧美榮趁機說道:“我們在講話,你最好別插嘴。”
耿小慶緊緊地咬住了嘴唇,她回頭一看,張垚垚從被子里露出頭來,活像一只鉆出地面的地老鼠,要是有把大錘子,耿小慶會毫不猶豫地砸過去,打爆他的腦袋才好。或許是感受到了耿小慶目光中的寒意,張垚垚大氣不敢出,又縮回了被子里。
顧美榮抄起胳膊,跟老佟說道:“情況你也了解了,我是堅決不允許你兒子這種人繼續呆在學校禍害同學的。我不光要開除他,還要他鄭重地向我兒子道歉,否則你要全權負責我兒子的醫藥費。”
每一句話對老佟來說都是重磅炸彈,他的手縮在袖子里面,草草地擦了下鼻子,哀求道:“您別沖動,咱們坐下來聊聊吧!您也說了,都是孩子,有點矛盾也正常……”
“我都說過好幾遍了,您聽不懂嗎?您兒子拿刀子捅人了!捅的是我兒子!您知道這有多危險嗎?”
或許是跟這種“底層人”交流起來太費勁,顧美榮的耐心逐漸喪失,她又在病房里大吼大叫了起來。老佟被吼得戰戰兢兢,連聲說“是,是”,他走到佟童身邊,拍了他肩膀一下,催促道:“快跟人家道歉。”
“我沒錯,為什么要道歉?”佟童很是惱火:“你也看到了,是這個姓張的先上門挑釁的!刀子也是他們那一伙人帶的。找事的是他們!想殺人的也是他們!”
老佟眼里都是紅血絲,他的眼中充滿了哀求的神色,仿佛在跟佟童說——我知道你很委屈,可對面是咱們惹不起的人啊!他又拉了拉佟童的衣袖,小聲道:“最要緊的是你得上學,你還要考大學呢!先忍忍吧!”
佟童完全爆炸了:“被人欺負到頭頂上了,你選擇忍!惡人先告狀,弄得我們過不下去,你還要忍!你到底是不是個爺們兒?這些事怎么能忍?!”
老佟氣得難受,忍不住踹了佟童一腳,卻忘了他受了傷,這一腳就把他踢到地上了。老佟后悔,剛要扶他,卻被佟童厭惡的眼神給嚇住了。
佟童氣急了,眼淚都在眼里打轉:“我小學被同學欺負,你不管;我暑假去你們廠里打工,被那些工人欺負,你也不管;現在我沒有錯,被人打了,你沒有替我出頭就算了,憑什么讓我道歉?我不忍了!哪怕我被開除了,我也不要像你那么窩囊地活著!從小到大,你一次都沒成為我的靠山!我也不指望你為我撐腰!”
“你……!”
老佟氣得渾身發抖,想暴打佟童一頓,可是一看到他渾身是傷,他又下不了手。經過剛才那一番掙扎,佟童手上的傷口裂開了,繃帶全都染紅了。老佟在心里哀嘆一聲,他不過是個孩子,他肯定很疼。他傷得不輕,可作為養父,老佟居然都沒有問一句“疼不疼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