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這個直來直去的性子,跟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很像。你的眼睛,也幾乎跟他一模一樣。”
難怪他總是盯著我的眼睛看……佟童這樣想著,抬起了頭,頗有些意外:“為什么是以前的朋友?朋友不是一輩子的嗎?”
到底還是個天真的孩子。張永明啞然失笑:“我本來也這樣想的,但是世事難料,我跟他鬧掰了,好幾年都沒跟他聯系,以至于他過世了我都不知道。”
張永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,又說道:“或許是覺得你像他,我才跟你說這么多。好了,不打擾你了,你好好學習吧!”
他的傷感十分真切,好像他本人也是個特別真誠的人?佟童有點兒后悔自己的冷淡了,他脫口而出:“有個事我一直想問你來著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寫過詩嗎?”
面對佟童的疑問,張永明明顯詫異了一番。寫詩?那已經是很遠以前的事了,就連他的妻子和兒子都未必知道他曾經瘋狂地熱愛詩歌,這個孩子怎么知道?
佟童說道:“語文老師給了我一本詩集,叫做《刺芒》,里面有一首詩,叫做《這個時代的面包與愛情》,作者是張永明……可能是跟您重名的人吧!”
“不,那就是我寫的。”張永明怔怔地出神,又重復了一遍:“的確是我寫的。”
自己寫的詩被收錄進了詩集,那應該很自豪啊!張永明為什么會神情恍惚,還有些哀傷?難道是他的“面包與愛情”并沒有圓滿的結局?
“張律師……?”
“唔……”張永明搖了搖頭,自嘲道:“年紀大了,精力不濟,最近總是走神。”
他頓了頓,又說道:“我當年高考,是港城的文科狀元呢!我想去北大中文系,但全家人都反對,他們希望我選擇一個實用性更強的專業,沒辦法,我只好學了法律。要是我再倔強一些,說不定我早就成了著名詩人了。”
“不一定非要去中文系,才能當詩人吧?”佟童說道:“我爸——我是說我養父,他經常跟我說,好多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寫文章作詩什么的。”
張永明笑道:“我忙得團團轉,實在沒精力寫詩。對詩歌,我還是心存敬畏的,只有心性純真的人才能寫出好詩。我呀,當個賺錢的生意人就好了,我可不想當什么‘空頭文學家’。”
佟童今非昔比,他在課外讀物上看到過,魯迅先生就不希望他兒子當什么“空頭文學家”。看來,張永明的確是個很清醒,又很真誠的人,佟童越來越后悔,之前錯怪了張永明。
張永明離開之前,跟佟童說道:“你不是有《刺芒》那本詩集么?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位朋友,他是我們當中寫詩最厲害的。《刺芒》就是他寫的。”
佟童只是點了點頭,并沒有什么感觸。張永明笑了笑,說道:“要是你愿意,以后別喊‘張律師’,喊我‘張叔叔’吧!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,可以隨時找我——提前聲明,我這么做不是出于同情,也不是想替張垚垚道歉,只是因為——跟你很投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