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說回學校是為了賺錢,但佟童一整天心神不寧。直到陳澤平發來一段語音,他才有了一點睡覺的心思,快下班時,他靠在沙發上打了個盹。錢茜茜要跟他一起去醫院,他說道:“有事我會喊你,沒事別去醫院。小姑娘嘛,還是要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。”
每次一被他喊“小姑娘”,錢茜茜就心花怒放,好像真被他寵在手心里一樣。她問道:“老板,我想問你一個問題,你千萬別生氣哈!”
“只要你別問那些讓人想入非非的問題,我一般不生氣。”
“你爸爸得了這么折磨人的病,你有沒有想過,如果他走了,對你,對他都是一種解脫?”
佟童仰起頭想了想,錢茜茜生怕他生氣,他卻搖了搖頭,說道:“對他是種解脫,但對我不是。”
“為什么?你不覺得這樣太累了嗎?而且……說實在的,得這種病的,大家也都知道結局。”
佟童心平氣和地說道:“如果把這段故事寫進純文學作品里,大概那些作家會執著地挖掘我的內心,把我塑造成一個疲憊不堪且無能為力的形象。但是,我還真不是。不管花多少錢,不管多累,我還是希望他能活下來。你會不會覺得這種想法很虛偽?”
錢茜茜搖了搖頭:“如果換做其他人,我會覺得虛偽,但你說出來,我不會覺得你虛偽。”
佟童笑了笑:“因為我說的的確是心里話,如果不是走到人生邊上,誰都不會明白’相依為命‘是什么感覺。在我跟外界斷絕聯系的那幾年,他是唯一一個鍥而不舍找到我、不斷關心我的人。”
父母走了,師父走了,奶奶走了,孟老師走了。想到這些,佟童都覺得很心酸。如果養父也一起走了,那他真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。
在進醫院前,他照例買了一罐啤酒,在寒風中喝完了。老韓擔心這樣對他的胃不好,佟童卻早已習慣了,但老韓的那一句話,一直讓他感到十分扎心。
“你原本可以不用過這種生活的。”
但既然已經過了,那就往前看吧!
第二天一早,老佟剛從icu出來,果果又感冒了。胡文娟本來沒打算告訴佟童,結果小家伙病得蔫蔫的,就想讓佟童哥哥陪她打針,正好那時佟童在醫院,便去兒科找她了。
果果發燒咳嗽,吃不下飯,小臉瘦了一圈,額頭上還貼著退燒貼。佟童背著她在走廊里來回溜達,胡文娟在一旁絮絮地念叨:“冬天來之前,就給她打流感疫苗了,怎么還會感冒呢?”
“胡阿姨,感冒和流感不一樣,打疫苗并不能防止普通感冒。”說罷,佟童轉過頭,頗為自豪地說道:“哥哥厲不厲害?”
果果總算有了點精神,說道:“比我媽媽厲害多了!”
“嗨,你媽媽自己把你拉扯大了,我可沒她厲害。只不過,哥哥照顧病人久了,都有經驗了。”
果果安心地趴在佟童背上,喃喃道:“鐵壁阿童木,三眼神童,鬼神童子,佟童佟童……”
所有的角色都有一個“童”字,她年紀不大,涉獵得倒很廣。佟童哭笑不得,問道:“果果,你是在給哥哥起外號嗎?”
“嗯……爸爸留下了好多漫畫書,里面好多人都有’童‘這個字,我全都圈出來了。”
好吧,佟童并不阻止她。但恍惚間,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女孩,一個天天喚他“水桶”“飯桶”的女孩,一個執著于給他起外號的女孩。
說話間,已經排到果果了。雖然是兒科醫生,但大夫并不親切,草草地問了幾句,每次胡文娟還沒回答完,醫生就急著問下一個問題。問完之后,醫生開了一個單子,頭也不抬,說道:“先去驗個血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