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雙眼睛真的像極了他的父親。蘇昌和皺起眉頭,說道:“我只想告訴你,道聽途說的,不一定是真的。”
“那你說的,就一定是真的嗎?”
蘇昌和居然被這個年輕人給噎了一下.
佟童終于找回了一點勝利者的姿態,雙手插兜,微微一笑:“不過,你暫且放心,我還沒有特別恨你。因為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,你跟我爺爺是死對頭,很不喜歡我父親。至于我是怎么走丟的,我媽又是怎么自殺的,孟星河的死跟你有沒有關系,這些我尚且不清楚。所以,我現在只是很討厭你,就像你討厭我爸一樣。但愿你跟我說的那些沒有關系,否則……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。”
蘇昌和的臉色變得很難看,佟童用手一指,說道:“那個青面獸,還有那個長得老實巴交的,他們不都是你的好幫手么?不過,我師父教了我不少本事,他們想殺我,也不是特別容易。”
蘇昌和陰沉著臉,說道:“你這個姿勢,還有你說話的態度,非常沒有禮貌,你知不知道?”
“禮貌是留給我尊重的人的。”佟童無所謂地笑了笑:“況且,你從來都沒有教過我,明明知道我的下落,卻裝作不知道……”
不好,要暴露脆弱的一面了。佟童默默地攥緊了拳頭,說道:“你沒資格做我的長輩。甚至,你只能是我的仇人,你應該是我恨之入骨的人。”
說罷,佟童并不給他辯解的機會,大步流星地下山去了。
下山后卻后悔了,要是直截了當地問他,爸媽是怎么死的,孟星河葬在哪里,那個老頭會不會告訴他?
但又一想,他那么狡猾,毫無人情味,即便說了,有可能是真的嗎?
佟童腦海中回蕩著老韓跟他說過的那番話:“你爸媽的結合,算是現實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。兩個人都是從港城考到北京的,他們都愛寫詩。交往了一段時間,才知道兩家居然打官司打得不可開交。他們倆很勇敢——當然,那時我們都是二十多歲,在我們眼里,他倆簡直就是沖破封建家長制束縛的楷模。不過以現在的眼光看,他們有點兒沒腦子,一根筋,不到黃河心不死——哎哎哎,別瞪我,我是跟你說實話。他倆結婚時,我已經在寧市工作了,但還是北上參加了他們的婚禮。也就結婚一年,聽說他倆有孩子了。不過那時通訊遠不如當今發達,我只記得你爸說,你的名字取自‘微云淡銀河,疏雨滴梧桐’,所以你叫‘舒雨桐’。唉,得虧我年輕時也愛好點兒詩詞文學,要不連你名字的出處我都記不得。在你爸去世之前,我北上見了他一面,也見到了不滿周歲的你。說實話,你從小就長得人模狗樣的,一雙大眼睛,像個漂亮的女娃娃。再后來,你媽媽跟我借錢,說是你外公去北京一趟,跟你爸談了些家族里面的事,我記不清了,好像是說,如果想讓他養你,就讓你姓蘇?也或者是他倆出了些問題,養活不了你?大概是這樣吧!你媽說得很隱晦。反正見完之后,你爸得了一場急病,你爸媽沒有一分錢的存款,好像你外公也一分錢都沒給吧!你媽沒辦法了,到處找人借錢。我給匯了兩百過去,然后就沒下文了。再聽到你家的消息,就是你溺死了,你媽媽自殺了。半年時間,一家三口全都走了。在我們那個圈子里,這是唯一一個‘家破人亡’的案例,所有人都是一聲嘆息。”
“說實話,你跟你爸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,剛見到你時,我以為他詐尸了。如果不是職業病犯了,我才不會調查你,就讓你當個溺死鬼得了。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‘被淹死’,我猜測啊,你外公有很大的嫌疑。在上學期間,你媽媽就經常跟我們吐槽,你外公是個人情味極其淡漠的人,你外婆去世之前,你媽媽難過得六神無主,但你外公居然離開醫院,說那里親戚太多了,亂糟糟的,讓他沒心思處理公務,然后就……走掉了?連你外婆是死是活都不管了。你媽媽還說,大概是你外婆怨氣太重,那幾年家里出了很多事。你外公請了一個大師,之后每年都恭恭敬敬地去給你外婆上墳,這才慢慢好了。這……反正我是唯物主義者,不信這一套。可能生意做得越大,人就越迷信吧!”
“你爸媽都是很獨立、很要強的人,如果不是被逼到萬不得已了,他們肯定不會跟家里伸手要錢。但即便要了,你外公也沒給,對女兒一家的遭遇冷眼旁觀……每次一想起來,真是寒心啊!你小時候‘被死亡’,你媽媽自殺,肯定跟你外公的冷漠脫不了干系。”
老韓說的那些話,佟童無數次在腦海中幻想,經常想到淚流滿面。
因為睜開眼睛,迎接他的不是父母的笑臉,而是無盡的黑暗。
不應該這樣的,不僅是他,他們一家,原本都不該過這樣的生活的。
所以,見到那個老頭,佟童想揪著衣領質問他一番,當初的真相是什么,他為什么要這么做。
但是,他必須要吞咽下所有痛苦,盡量裝作云淡風輕,這樣才像個成熟的大人模樣,這樣才能讓那個老頭心里不舒服。
蘇昌和的迷信一直持續到現在,依照佟童對他的調查,他每年都會在清明、農歷十月一日、妻子忌日那段時間,親自上山祭奠她。只是沒想到,他們“祖孫”二人,居然在墓地相遇了。
佟童心情不好,直到下山,方才想起,忘了告訴師父,他有顧樂鳴的下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