毫無疑問,當然是第一次創業未遂那年。因為他們幾個開發的app獲得了巨大成功,學校把他們當成典型,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經驗分享會。那時,佟童也穿了西裝,打了領帶,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樣。但那時候最受矚目的是那位任姓同學,他打扮得很簡單,黑體恤加牛仔褲,簡直是cos了喬布斯的穿搭。本來佟童覺得自己挺正常的,但是跟他一比,確實有點用力過猛之嫌。
所以,從那兒以后,佟童對“用力過猛”幾個字有了深切的體會,再也不肯做那種事了。
他沉浸在回憶中沒有說話,車子已經停下來了。佟童慌忙打開了車門,蘇昌和卻冷不丁地瞟了他一眼,佟童明白了,老頭兒又在嫌棄他“慌里慌張”了。
蘇昌和對他的要求,是“利索而又穩當”,這門功夫,佟童還要修煉很久。他只能盡量沉穩地問道:“你總得跟我說明一下,今天我要做什么。”
“跟在我身邊就行。”
……
這要怎么辦?
見到什么人,得說什么話。錢茜茜跟在做生意的媽媽身邊,從小耳濡目染,早已經將這門本事修煉得爐火純青。但佟童沒有這樣的機會,更何況,今天會見到什么人,會發生什么事,他一點頭緒都沒有。
蘇昌和看似不給他任何壓力,只是帶他來見世面的,但是佟童卻覺得,這是老頭兒對他的試煉。這是閉卷考試,而且沒有任何復習、當然也不會有重點的閉卷考試。
既然已經來了,那就只得拿起筆來,哪怕一個題都答不上來,也得在板凳上坐到交卷為止。
想到這里,佟童下了車,很自然地走到蘇昌和坐的那一側,把門打開,讓外公下車。
蘇昌和一下車,兩側的人群立刻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。蘇昌和完全看不出是個病弱的老人,他將病頹之色掩藏得非常好,他面帶笑容地揮動雙臂,跟他的員工問好。
那天,有一股強烈的寒潮侵襲了港城,佟童衣衫單薄,不過須臾,渾身上下就被凍透了。他又想起了外公說的話——寒冷有助于保持清醒。佟童的頭腦是清醒了,但是如何控制鼻涕不往外流,這是他迫切要學會的。
蘇昌和穿得也不多,但是他比佟童從容得多。短短幾秒鐘,佟童都要被凍僵了,渾身的關節就像生銹一般,一點都不靈活。反觀蘇昌和,他拄著拐杖,雖然走得很慢,卻有一股虎虎生威的氣派。
佟童果真跟在他身邊,像一個貼身的保鏢。
走到了臺上,佟童才看清楚了橫幅上的字——“熱烈慶祝昌和集團成立二十周年紀念大會”。從主席臺上看下去,下面人山人海;而站在主席臺上的,大多都是氣度不凡的中老年人。不管臺上臺下,佟童都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,這種壓迫感讓他感到眩暈。
這種場合自然離不開講話,因為“專業”不對口,佟童又被凍得渾身打顫,他一句都聽不進去。講話的人說得抑揚頓挫,話筒的回聲在會場回蕩。而底下的員工們時不時地拍手叫好,會場的氣氛非常熱烈。佟童并不是主角,但別人還是將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。自打出生以來,他從來都沒有受到過如此多的矚目。他只能盡量集中精力,努力聽外公致辭。
大概是因為室外太冷,每個人都亮了個相,簡單說了幾句,就移步到室內禮堂了。佟童在心里犯嘀咕——早就應該去室內的,為啥非要在室外吃這些苦。不過很快他就想明白了,室內場地終究有限,裝不下所有人。為了將這次活動辦得更有氣勢一些,蘇昌和應該是把所有員工都喊到場了。
人太多了,一個正常人都應接不暇,更何況蘇昌和這樣身患癌癥的老人?他身邊始終圍繞著很多人,不斷地有人過來跟他握手,聊天,佟童想護著他,但很快就被擠到一邊。那時他才發現,他對蘇昌和的關懷應該是發自內心的,只要他稍稍有點趔趄,佟童就很緊張。
室內的會場早已經布置好了,臺上擺了幾個沙發,臺下有幾架攝像機對準了臺上。一個主持人模樣的人正站在舞臺的一角,默默地看著手中的紙條,熟悉著各種問題。舞臺背景的屏幕也設置好了,原來這是《xx制造》和昌和聯手舉辦的一場高端論壇,受訪嘉賓不光有蘇昌和,還有好幾個業內大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