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郝夢媛的啟發下,孫吉祥也覺得很不對勁。孫平安喜歡安靜,但不至于孤僻;寧靜致遠但不厭世。總的來說,他只是一個很安靜的人,跟別人保持著正常的社交,但是從他目前的狀態來看,他怎么跟與世隔絕了一樣?
要是這樣干巴巴地問,孫平安未必會做出答復。郝夢媛又沒有他同學的聯系方式,如果有的話,還能旁敲側擊地打聽打聽。但是她又想不明白,如果孫平安沒有出國,他為什么要欺騙家人朋友呢?
喝了一點酒,孫吉祥便捂住了肚子。這些年來,他因為肝病吃盡了苦頭——確切地說,也不能說是肝病,是治療肝病留下的后遺癥。當時是顧美榮給他做的手術,她手法極其粗糙,一針扎在了孫吉祥的肝神經上。從此之后,孫吉祥的肝就像是患上了風濕病,一到陰天下雨,或者大風降溫,就疼得死去活來。
孫吉祥恨死了顧美榮,肝一疼,他便低聲咒罵。佟童見他可憐,便說道:“我姥爺也是肝病,他請了全國最好的專家給他治病。我幫你介紹一下,讓專家也給你看看。”
“看個屁哦。”孫吉祥疼得口吐芬芬:“我媽每個季度都帶我做一次b超,驗一次血,肝上干干凈凈的。醫生都說,這病類似于風濕,不是肝的問題。狗日的顧美榮,真是害死我了。”
當年孫家積貧積弱,根本沒有能力給孫吉祥找好的大夫,顧美榮是主任醫師,又是女大夫,他們以為她會更細心體貼,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,且后悔不已。
拋開她的技術不說,此人的人品也是稀爛。佟童悶悶地喝了一口酒,說道:“我有很多帳要跟她算。”
孫吉祥疼得直哼哼,捂著肚子說道:“別了,她在港城有錢有勢,我們根本動搖不了她,還是別去找氣受了。”
“不行啊,要是人人都對她的惡行視而不見,她什么時候遭報應呢?”
孫吉祥疼得厲害,他們幾個不敢耽擱,將沒吃完的東西打包,就送孫吉祥回了家。在路上,孫吉祥忍著疼痛,跟佟童開玩笑:“你要搞清楚哦,你姥爺是真心對你好,還是想要你的肝。”
“不勞你費心。”佟童說道:“醫生都跟我說過了,他現在根本就不具備換肝的條件。”
孫吉祥賤賤地說道:“說不定他是在等機會呢……”
佟童打斷了他的話,干脆利落地說道:“我b型血,他a型血,怎么換?”
孫吉祥聽出了佟童語氣中的不耐煩,遂不敢再問,只能生生地忍著疼。郝夢媛剛才一直沒說話,此時才開始活躍氣氛:“話說,你姥爺一看就是a型血,做事一絲不茍,不論什么時候都很認真。”
對于這一點,佟童是十分認同的。蘇昌和還給他講過一件往事,話說當年一個日本企業來參觀,蘇昌和不用翻譯,直接用日語跟他們交流。車間里打掃得干干凈凈,工人們也忙得井然有序,但是蘇昌和還是發現了叉車留下的兩道油印,又發現一個搬運工人沒有戴手套,他立刻跟車間負責人低聲耳語,讓他把這些小細節處理好。
一個工人不認識蘇昌和,再加上蘇昌和說的是日語,那個工人就感嘆道:“都說日本人認真,果真名不虛傳啊!”
蘇昌和就把這事給記下來了。
待日本人都走了之后,昌和開了一次全體職工大會,蘇昌和激動地說道:“只要一說認真,你們想到的都是日本人,感嘆他們的工匠精神。我們哪里不如他們?我們就不能像他們一樣——甚至比他們更認真嗎?”
會場鴉雀無聲。從那之后,昌和的員工再也不夸獎日本人認真了,因為老板提出了更高標準的“認真”要求。
跟外公住在一起,佟童每時每刻都在感受著他的認真。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,但佟童感受到更多的是壓力。
孫吉祥疼得不那么厲害了,他嘆氣道:“要是顧美榮認真一點,我也不會遭這些罪了。”
顧美榮還在醫院工作,繼續“草菅人命”,不知又有多少病人像孫吉祥一樣被她治得半死不活。某天佟童問過外公,既然顧美榮是他的外甥女,那么,在他確診肝癌的時候,顧美榮沒有幫什么忙嗎?
蘇昌和仰天大笑:“得了吧,我還想少受點罪,多活幾天呢。”
看來,就算是親戚,也信不過顧美榮的醫術。
那一晚上,孫吉祥遭了很多罪,往后還要繼續忍受下去。孫媽媽憂心如焚,偷偷抹淚,孫吉祥疼得飆臟話,讓孫媽媽很是為難。目睹這一家的慘劇,佟童不忍心,又氣不過。當年孫平安叫他一聲“俠士”,他得對得起這個名號。
當佟童出現在顧美榮面前時,顧美榮盯著他的臉半天說不出話來。佟童莞爾一笑,剛要開口說話,顧美榮冷冰冰地說道:“把健康卡給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