佟童將失望的神色隱藏得非常好,他很自然地說道:“這是你年輕時和我爸爸一起創辦的雜志,可惜只出了一期就倒閉了。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,如果你想起來了,可以告訴我嗎?”
佟童說的這段話,蘇子珊卻像是沒有聽懂一樣,她的微笑變成了“尷尬而又不失禮貌”的微笑。鋼琴、雜志、照片,所有能激發她記憶的辦法都用了,但是蘇子珊依舊沒有任何改變,佟童也沒轍了。
關于媽媽的癥狀,佟童第一時間就咨詢了郝夢媛。他懷疑媽媽是不是受了巨大刺激之后變成自閉癥了?郝夢媛說,就“自閉癥”這個專業名詞來說,它沒有突發性的,都是先天性的。確診自閉癥要經過一系列精密的檢查,但是自閉癥有很明顯的癥狀,比如,不跟人對視,有刻板行為,對某些事物有著異于常人的興趣。“我之前在一個康復中心做過志愿者,接觸過形形色色自閉癥的孩子,有的摳手,把手摳出血了還不停;有的非常執著地拉門把手,只要看見門把手就要觀察;還有的有非常嚴重的強迫癥,書必須要按照厚薄程度或者尺寸的大小擺放,否則他就會特別抓狂……這些癥狀一般無法治愈,只能進行某種程度的干預。”
佟童仔細想了想,媽媽沒有這些癥狀,倒是蘇子龍的兒子,不光不跟人交流,還對充電線充滿了莫名其妙的執著……從這些標準看,那個孩子是不是有自閉癥?
郝夢媛問道:“你不是說你小時候被誤診過自閉癥嗎?你那時候有什么癥狀?”
“我不記得了,聽家人說,就是不會說話,喜歡一個人呆著,沒人打擾我,我能在角落里玩一兩個小時,照顧我的保姆都覺得不可思議;還有你說的刻板行為,我那時候喜歡玩撲克牌,就一副撲克牌,我能玩出很多花樣來,比如給他們弄上編號,或者給他們起外號,讓他們當我的部下。只要是撲克牌我就喜歡,去看醫生的時候,家人還得拿撲克牌哄我。”
“哦哦,原來這樣,如果只聽你描述,那的確有些自閉癥的癥狀,醫生誤診也是有可能的。不過,從另一個側面來說,可能你從小注意力就很強,要是好好開發,說不定你早就成了一個鋼琴大師,或者一個數學奇才——注意力集中的孩子,一般都在數學上有很高的天賦。”
無論何時,只要跟郝夢媛聊天,佟童總覺得心情很愉快。目前的情況,佟童沒法帶媽媽去醫院,她本身就很抗拒醫院,現在醫院管控又很嚴格,等她完全適應了港城的生活,疫情也就緩解了,那時再帶她去醫院看看。
郝夢媛安慰道:“你不用著急,醫生可能也沒有特別好的辦法。我媽媽去世那年,我爸也出現過類似的癥狀,很健忘,把洗過的衣服收回來,放在沙發上,他就忘記了,放到洗衣機里重新洗一遍;他還出現了臉盲癥,兩個身材類似的同事他都分不清楚;而且說話前言不搭后語,有段時間更是不開口說話,在房間里一坐就是半天。別人都說我爸爸瘋了,我特別害怕。但是我姥姥告訴我,他就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而已,只要持續不斷地關心他,他會好起來的。”
“所以,你就給郝叔叔講《喜羊羊》和《亮劍》?”
郝夢媛有些害羞:“嗐!這個梗就過不去了!”
“你明明也很難過,還堅持給你爸爸講,講得繪聲繪色的……說實話,我真的很佩服你。”
郝夢媛笑道:“過獎啦,那時候沒想那么多,我已經失去媽媽了,不想再失去爸爸,所以我只能盡我所能地喚醒他。”
每當想起小小的女孩子強忍悲痛、滿面笑容地給爸爸講電視劇的情景,佟童就抑制不住心疼。到底要多樂觀堅強,才能做到這些?
“佟老板,你媽媽失去了丈夫,沒有了事業,接著又失去了你……每個打擊都是毀滅性的,相信在她遭遇不測之前,就已經出現精神問題了。在死里逃生之后,她無異于重生了一次,她把自己置于新生活里,將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全都隱藏了起來,對她而言,那是上輩子的事了……你不能只給她講好事,要喚醒她,還要提起那些痛苦的過往,而且你要做好心理準備,讓她面對曾經的那些痛苦……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!時間是良藥,這句話不會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