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小時候不是挺喜歡踢球的嗎?你家客廳的墻上,不還掛著好幾張你踢球的照片嗎?孫吉祥,繼續接受康復訓練吧!說不定,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能跟我一起踢球了。”
孫吉祥之所以放棄了康復訓練,完全是因為那個名叫“困困”的編輯,那天所受的屈辱,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。所有人一跟他提“康復訓練”,他必然要大罵一頓。但是佟童說完之后,他只是說了一句“別對我指手畫腳”,便把電話掛了。
大事告成,佟童心情很愉悅,順道去醫院探望外公。昨天他剛喝退了一個護工,立刻又在醫院里找了一個。除了問了很多細節之外,佟童特意問他們是不是一家公司的,得知二人分屬于兩家不同的公司之后,他才略微放心。新的護工是個話癆,不停地跟佟童訴說他的工作經歷,他照顧了多少位臨終病人。佟童有種不祥的預感,這個護工八成不能好好工作。但是沒有辦法,在短時間內,他也找不到更好的選擇了。
不過,蘇昌和有錢,所以并不止這一個護工,夜間的看護還是很靠譜的,白天蘇子龍去醫院轉一圈,佟童也會時不時地過去,護工再怎么不靠譜,也會有所忌憚。佟童給的工錢很高——盡管銀行卡是蘇昌和的,他希望護工會守住自己的良心。但他并不放心。
果不其然,蘇昌和在病床上昏睡,護工在一旁外放著抖音。盡管聲音不大,但是看護著病人,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這樣放肆地看視頻。佟童臉色不悅,眉頭緊皺,圍繞著床邊看了一圈,護工把病人照顧得還算不錯,至少沒有出現昨天那種情況。佟童猶豫了一番,還是開口說道:“叔,我姥爺還在睡覺,別吵他了。再說,你們工作時間能玩手機嗎?”
護工有點不好意思,但他厚著臉皮說道:“要是病人清醒著,我能陪他聊天解悶,他有什么需求,我及時給他處理。但是你姥爺整天躺著睡覺,我除了給他擦身子,端屎倒尿,伺候他喝水,還能干什么?要是不看視頻提精神,我肯定就睡過去了。”
佟童無言以對。護工說得對,他把病人照顧得不錯,但佟童卻始終覺得他這樣看手機是不對的。他想跟他講道理,蘇昌和睜開眼睛,茫然四顧,過了好一會兒,才認清楚了佟童,他立刻笑了笑。
他笑了,可佟童卻格外心酸。因為蘇昌和的腦病越來越厲害,眼神越來越呆滯,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,佟童擔心他會認不出自己。也多虧了蘇昌和有著強大的意志力,他才不至于更糊涂。剛才在半睡半醒之間,他聽到了佟童和護工的對話,便費力地跟佟童說道:“不要苛責他了,他愿意照顧就不錯了。”
蘇昌和還是“蘇董”的時候,盡管長期住院,但很多大人物都來醫院看他。他把權力交出去之后,就連那些侄子、親信都不怎么來了。現如今,就連一個小小的護工都敢欺負他了,他卻毫無辦法。一代梟雄落得這個結局,可謂虎落平陽被犬欺,佟童不可能不心酸。
“我經常過來,姥爺。”佟童還是不可避免地心軟了:“生意我可以放一放,護工還是要經常監督的。”
“你媽媽……還是不肯見我?”
“姥爺,你也不要太強求了,她不來,也是擔心你倆起沖突,再把你給氣壞了。就算她不來,但她天天做好吃的,這不也是掛念你嗎?”
蘇昌和神情落寞,佟童也不知如何安慰他。一個老熟人來看他了,佟童還記得他,就是在昌和二十周年紀念活動那一天,幾乎時刻跟在他身邊的那位周經理。這也是蘇昌和進入彌留狀態以后,唯一一位經常來看他的老部下了。
他倆還有話要說,佟童便走了出去,不打擾他們。他在走廊上溜達,利用碎片時間翻看著郵件,突然接到了李曉發來的信息:“佟老板,你決定什么時候發那篇稿子了嗎?”
好家伙,佟童還沒有確定要不要發,李曉卻直接問他“什么時候發”。不愧是知名記者,這樣單刀直入的本領,佟童可學不會。
說實話,佟童不喜歡這種咄咄逼人的話術。他閉上眼睛,從一數到十,才回復道:“我還在寫修改意見,暫且等一等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