佟童說道:“這個想法還是我給你洗腦的,是我跟你說,我姥爺可能是在等你,你去看他一眼,說不定他就走了。我都忘了,他在事業上是個狠人,應該不會那么留戀兒女情長的。對不起老媽,是我給了你并不存在的希望。”
蘇子珊眨眨眼睛,搖了搖頭,表示自己并不在意。“他愿意這樣活著,那還是他自己的意愿。我們左右不了他,那就尊重他好了。你小時候讓我崩潰了好多次,養你才知道我父母的不容易。所以,我現在要對他好一點。”
蘇子珊已經認清了真相,但還是堅持探望父親。那天在走廊里,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——父親走不走跟她探望與否有什么關系?她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?她站在原地大笑了一場,引來旁人側目,這些她反倒不在意了。
蘇昌和醒了一會兒,因為腦子不清醒,他跟女兒說了些胡話。斷斷續續的,蘇子珊聽明白了他說的那些往事。她五六歲的時候從梯子上摔下來了,當場摔暈了過去,老人以為她摔死了,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。蘇昌和卻很鎮定地將女兒抱了起來,不停地掐她的人中穴,過了一會兒,蘇子珊醒過來了,而蘇昌和又癱坐在地上了。他渾身都沒力氣了,但還是把女兒抱得緊緊的,別人來抱,他固執地不肯松手,直到去了醫院,才把女兒交給醫生。
還有一次,蘇子珊要參加市里的演出,學校發了衣服,是一件白色襯衣、天藍色半裙,蘇子龍調皮搗蛋,把墨水潑到裙子上了,演出的時候肯定沒法穿了。蘇子珊氣得跺腳,跳起來把蘇子龍大罵了一頓。
可是罵完了,她又著急地哭了——那么重要的演出,她的演出服弄臟了,那可怎么辦?她越哭聲音越高,而蘇子龍早已得意洋洋地跑了。后來,蘇昌和回到了家,聽妻子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,他又出門了。那天他很晚才回來,帶來了一條幾乎一模一樣的裙子,雖說仔細看還是能看出有點不一樣,但是觀眾絕對看不出來。
“我找了……住小西園的……劉裁縫……他沒有藍色的布……我一眼看到墻上,墻上掛著一件做好的連衣裙……我讓他拆了,讓他……立刻拆了……嘿嘿,我管那是誰的裙子,反正……不能耽誤我閨女演出。”
躺在病床上的蘇昌和,回憶著幾十年前的往事,臉上又露出了慈愛的笑容。而蘇子珊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么詳細的版本,在遙遠的少女時代,她只記得爸爸帶回來一條天藍色的裙子,爸爸說他找裁縫做的,還讓她遇事不要哭,要跟爸爸說。
在病床前,蘇昌和才將那段往事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。蘇子珊凝視著遠方,仿佛看到了當時的場景——爸爸拿著她的裙子找了劉裁縫,讓他做一條一模一樣的。劉裁縫沒有布,爸爸很沮喪,但是一抬頭,他看到了一件成品連衣裙。或許是某個權貴人家的太太或者小姐的衣服,劉裁縫不敢拆。爸爸肯定威逼利誘了一番,才強迫裁縫將那件衣服改成了女兒的半裙。
蘇子珊的眼淚簌簌掉落,但她嘴上依然在逞強:“可你還是做了很多對不起我的事,差點兒讓我丟了性命……你想過我有多寒心嗎?”
蘇昌和閉上眼睛,費力地呼吸著,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。在他年富力強時,他明明有大把的時間跟女兒說那些往事,可他自己也想不明白,為什么非要走到人生邊上,才能在無意識當中跟女兒說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