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過有一點,謝君做得不好。”
荀貞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,問道:“請教是何處?”
宣博略微沉吟,這次卻沒有直言相告,而是問道:“君雖非本鄉人,但既來吾鄉為有秩,且又已在繁陽任職三月,應該對本鄉的大姓有所了解?”
“貞聞:本鄉大姓有三,謙德里高氏、費里費氏、甘泉里謝氏,分別在鄉、費、粟三亭。”
能稱得上大姓的至少有兩個條件,一個族人多,一個有錢有權,其中又以有權為重。繁陽亭的馮家、荀貞夜救的柏亭劉莊,此兩家雖是鄉中富戶,但族人不多,也沒什么權勢,因此稱不上大姓。
荀貞說的這四個姓,高氏不必多說了,鄉中首富,與陽翟黃氏有關系。費氏也不必說了,費暢乃中常侍張讓家的賓客。謝氏,即前任鄉有秩謝武的家族,論其家產,或還不及馮、劉兩家,但有謝武一人便足稱鄉中大姓了。
宣博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,說道:“你少說了一個。”
“少說了一個?還有哪個?”
“朱陽里第三氏,在桑陰亭中。”
“第三氏?”
宣博說道:“第三氏本為田姓,戰國齊田之后。漢初,諸田被高祖徙到京兆房陵,遂以次第為姓,從第一排到第八。經王莽篡權,赤眉、綠林之亂,光武中興,建武年間,第三氏里有一人來本郡為官,遂留下了一個分支在此。”
荀貞低頭尋思多時,想不起來本郡、本縣、本鄉有什么姓第三的官吏,問道:“小子孤陋寡聞,不知第三族中有何人在郡縣鄉中為吏?”
“本鄉四姓,高、費、謝皆以權錢威行,霸鄉中,第三氏獨以暴桀橫行。”
“獨以暴桀橫行?”
“先齊的風俗本就貪利、輕仁德,好奢侈、崇武烈,諸田被高祖徙去京兆后亦不改其風。第三氏自落戶本鄉便不事生產,專一強豪意氣為業,其族中多出輕俠之輩,橫行閭里,多為不法,歷任有秩皆不能感化之,吾今忝為三老,亦無能為力。”
荀貞疑惑地想道:“聽宣博講述,這分明就是一個輕俠世家。——只是奇怪,卻為何從未聽許仲說過?”他在繁陽亭時,后來與許仲同室而眠,夜里常聊天說話到很晚,也曾問過許仲本鄉的出名輕俠,許仲從沒有提起過有姓第三的,暗定主意,“待會兒需得再向許仲詢問一二。”
宣博說話久了,嗓子不舒服,咳嗽了兩聲,又端起木椀喝了口水,接著說道:“本鄉風俗敦厚,鄉民淳樸,民好治,唯此四姓不好治。謝君為政雖不擾民,然對此四姓卻太過寬容,多有放縱。——要說到放縱,你也該有體會才是,如果謝君政嚴,又豈會出現高素逼要程偃妻事?今君接任鄉有秩,若想有作為,可從此處下手。……,你問吾該如何施政,吾所知者只有這些。”
荀貞下車伊始便來拜訪宣博,看似恭敬非常,其實只是表象,也就是一個態度罷了,就本心而言,他對這次見面只是抱著“敷衍公事”的想法而已。想他一個后生小子,還是外鄉人,宣博快六十歲了,本鄉人,兩人以前從沒見過面,難道還能指望一見之下,宣博就能給他什么金玉良言么?——他可從沒認為自己是個有這么大魅力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