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宴開后,赴宴的眾人在給他的族姊夫“上壽”后,緊跟著就一個接一個地給他“上壽”,態度皆非常之恭謹。禮尚往來,他也隨之給眾人敬酒“上壽”,這個時候,包括他族姊夫在內,堂上的一二十人全部都避席伏地,以示對他的尊崇。
這一切都讓胡/平滿意極了,高興之下,不覺就多喝了幾杯。他高座正席,環顧滿堂少年,挺高興地想道:“這東鄉亭、繁陽亭幾個亭的輕俠少年一向來都是以許仲為馬首是瞻,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。因這許仲及其朋黨江禽、高家兄弟、蘇家兄弟等皆有勇力,主人家雖對他們不滿,卻也不得不忌憚幾分。天從人愿,這許仲先是殺人亡命,接著暴死異地。如今江禽、高甲、高丙、大小蘇兄弟等人也算識趣,知道再無法與主人家對抗,看他們在酒席上種種的恭謹表現,分明都是做了投靠的打算。嘿嘿,從今以后,本鄉的豪桀、英雄還是唯我主人!”
他為什么投靠第三氏,甘為第三氏門下的走狗鷹犬?還不就是為了狐假虎威,狗仗人勢,好讓他能在鄉人面前、在諸多驕傲、剽悍的輕俠面前有點臉面?能夠威風一下么?所以他平時看起來雖不是一個跋扈無禮的人,像是一個講道理的斯文人,但其實內心中、本質上卻是“狗眼看人低”的。他和第三蘭的唯一區別只是:第三蘭沒有腦子,把跋扈無禮、欺男霸女直接表現在了臉上,而他有些小聰明,把這些負面的東西很好地掩藏了下去。
此時在酒宴上,眾人對他都畢恭畢敬,他滿意之極,加上半醉的酒意,頗有飄飄然之感,深深覺得自己的人生價值得到了實現。
酒宴之后,又說要博戲賭錢。這會兒,天色已經暗淡下來,將要薄暮了。他本欲待推辭,想要在天黑前趕回第三家中,但正要開口說話時,注意到了他族姊夫正在沖著他擠眉弄眼的。他琢磨了一下,很快就明白了他族姊夫的意思,暗自大喜,想道:“說是博戲賭錢,但看我這族姊夫的意思,分明是給我送錢!”他在第三家中,雖然地位很高,但每個月拿到的錢不多,眼下有別人送錢的機會,哪里能推脫不要呢?
隨他同來的還有兩個第三家的賓客。他略微想了想,又想道:“三人同吃,不如一人獨食。若他兩個也留下,雖然大頭還是我的,但少不了要分給他倆一些。”當即作出決定,自己留下,把那兩個同來的伙伴打發走,隨便找了個借口,就說讓那兩人回去給第三明、第三蘭報個訊,便說他今夜不回去了,明天一早再走。
將那兩個人打發走后,他興致勃勃坐上了賭臺。
對胡/平來說,從他來到繁陽亭開始,一直到現在為止,似乎所有的事情都還非常順利,他所見、所聞、所目睹的一切都是讓人滿意高興的,然而,就在半個時辰后,當杜買、陳褒、繁家兄弟諸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之后,這一切就都改變了。
杜買、陳褒、繁家兄弟是破門而入的。他們沖進來時,胡/平正滿面笑容地將席上的百十個銅錢攏到自己的面前,聽到聲響,抬頭看去,笑容凝結在臉上,變得愕然起來。
杜買頭裹赤幘,手拿木版、繩索,腰上插刀,便是不認識的人也知是本亭的亭長了,后頭的陳褒則是一身求盜的袍服,繁家兄弟皆亭卒的打扮。杜買進來就叫道:“爾等大膽!聚眾博戲賭錢。難道不知道這是違反律法的么?依律:‘博戲相奪錢財,若為平者,奪爵各一級,戍二歲’!”凡是參加賭博和做裁判的都要受到嚴懲。
胡/平下意識地去看他的族姊夫和同坐的江禽、高家兄弟、蘇家兄弟諸人,卻見他們都一聲不吭。他還沒有意識到是中了計,上了圈套,只以為杜買是聽到了風聲,想來分些油水,把手里的錢放下,笑道:“杜君,早知你升任為了本亭的亭長,一直不得閑暇,沒能前去拜見。不想今曰在此相見。”作為第三家的得力干將,胡/平認得本鄉的每一個亭長和每一個求盜。
杜買面寒如冰,黑著臉,不搭理他,命令陳褒和繁家兄弟:“把他索了!”
陳褒、繁家兄弟執刀上前,拿了杜買手里的繩子,不由分說,就往胡/平的身上去捆。胡/平跳起躲開,把席上的錢往前踢了踢,打供作揖,笑道:“杜君,規矩我懂。你們來一趟,不能讓你們空手而回。席上的這些錢就算是我對你的孝敬,只當是我請諸位喝酒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