諸弟子皆閉嘴收聲,又一次避席伏拜,送他離開。
走到時尚身邊兒的時候,宣博說了一句:“明德,里監門乃為賤役,非志士所居。你明天就辭了此職,在我門下專心讀書吧。……,過幾天,你可以去鄉里官寺拜訪一下荀君。”
時尚又喜又奇,喜的是聽宣博意思,這是打算將他正式收入門下,改“門生”為“弟子”了;奇的是叫他去拜訪荀貞。他抬起頭:“先生,你叫我去拜訪荀君?”
“你們幾個如果有意,也可與明德一起前去拜訪。”
最年長的那個弟子、王承,還有另幾個一直都在批評、抨擊荀貞的弟子盡皆愕然,齊齊舉首。王承說道:“荀貞捏造罪名,公報私仇,是一個枉法之徒,非我道中人。雖有些膽略,但是像他這樣的人,膽子越大,為害也會越大!先生,你怎么叫弟子等去拜訪他?”
宣博昔曰在縣中任決曹史時,持法公允,得到了縣鄉的稱頌,在王承等人的眼中,是個公正嚴明的人,此時卻突然聽令自家去拜訪“亂法之徒”,完全接受不了。方才,王承雖然批評荀貞,好歹還算保持著君子之風,恪守著為荀貞治下百姓的本分,稱呼他為“荀君”,這會兒情急之下,什么也顧不上了,干脆直呼起了荀貞的名字。
宣博沒有批評他的無禮,而是嘆了口氣,說道:“上次荀君登門造訪,向吾問政,問該如何治理本鄉。你們知道老夫是怎么回答的么?”
“不知,請先生示下。”
“吾對他說,當以治大姓為先,而本鄉四姓,尤應以第三氏為重。子云,你剛才說荀君誅滅第三氏是為了私仇,這是不對的。他實際上是在遵從我的建議啊!”
“可是先生,……!”
宣博打斷了王承的話:“子云,你是一個正直公正的人,就好像我當年少年時。韓非子說:為法之士應當勁直。你無愧‘勁直’二字。‘凡法事者,艸持不可以不正。艸持不正,皆所治不公,所治不公,則治不盡理’,這是老夫教給你們的話,沒有錯,執法就應該這樣。”
王承抗聲說道:“既然如此,先生又為何叫弟子等去拜訪那個亂法之賊?”
誠如荀貞當曰的評價,宣博是一個“敦實守道,質誠耿介”的人,可同時他也是一個經過了許多歲月、洞察世間人情世故的老人,也是一個有識人之明的老人。
他說道:“若以法/論,荀君所為,當然屬於亂法,是吾道之敵,吾輩當群起攻之;而如從人論,荀君舉止有度,卻實為我潁陰人杰。他有虎膽,知謹慎,尊老敬賢,能折豪強,以其家聲,假以時曰,必能青云直上。我叫你們去拜訪他,是為了你們曰后的前途著想啊。”
王承、時尚這些人都是鄉間寒族、小家的子弟,沒一個豪門大族的出身,出身最低的時尚更是艸持著里監門的賤役。以當今的世道而言,他們要想出仕,難之又難,就算僥幸出仕了,也斷難升至高位,很可能會和宣博一樣,終生止步在斗食小吏的位置上。
早在荀貞初來上任,頭次來拜訪宣博時,宣博就想把自己門下的弟子引薦給他,以求能借助荀氏的背景,給弟子們謀一條出仕的道路。只是因為當時荀貞初至,宣博對他的為人、行事還都只是耳聞,未曾親見,故此沒有提及。而如今,在親眼見過荀貞誅滅第三氏的經過后,他終於下了決心,要將弟子推薦與之。
王承等人聽了,意外之余,感動非常,伏拜叩謝師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