總而言之,陳寔是一個品德高尚、大節不虧,同時在為人處世上又不失圓融的人。他出身單微,沒有根基,在處世上若不圓融,恐怕也不會能有如今的盛名。又也因為他沒有根基,他又好結交朋友,汝南名士許劭曾說他“道廣”,道廣的意思就是朋友多。
他的這些品德、姓格,全部都傳給了他的兒孫。陳群今年雖才十四五歲,但在圓融、交友上卻已頗有乃祖之風。他帶著華歆、邴原、管寧回到家中后,去后院拜見陳寔。
陳家占地不大,院子很小,前后兩進。
就像潁陰荀氏多出美男一樣,許縣陳氏也有本家族的特點,那就是多出長壽。陳寔的祖、父皆高齡,他也是高齡,今年快八十歲了,年紀大了,瞌睡少,還沒睡覺,穿得整整齊齊得端坐堂中。陳群的父親陳紀陪坐在側。等陳群諸人行過跪拜之禮后,他問道:“你們不是被府君召去,隨從行春么?怎么回來了?”
陳群跪坐席上,恭敬地答道:“府君已行過陽翟、潁陰兩縣之春,今天晚上剛到許縣。孫自應召別家,至今已有多曰,想念祖、父,故此稟明了府君,暫辭歸家。”
陳寔須發皆白,年雖老邁,精神不錯,稱得上矍鑠,只是耳朵有些聾了,說話聲音有點大。他“噢”了一聲,看了看華歆三人,笑道:“子魚、根矩、幼安,你三人今從吾郡太守行春,見吾郡子弟,觀感如何?較之汝平原、北海諸子,孰優孰劣?”
華歆是平原人,說道:“公郡諸子,或如鐘君元常,開達理干,與人交如春風拂面。或如荀家叔侄,淑質貞亮,英才卓礫。或如辛氏諸子負氣倜儻,慨然有澄清海內之志。或如棗祗、杜襲見識過人,郡國干才。或如胡昭,清高恬淡,并與鐘君共師從劉德升,雅擅隸楷行書。又或如趙儼,雖年幼童子而進退以道。又如阿群恢廓大度,沉敏有識量。都是磊落奇才。”
——“并與鐘君共師從劉德升”。劉德升是本郡的書法大家,很有名。鐘繇和胡昭都師從他學過書法。荀貞在任繁陽亭長時接待過一個叫周恂的汝南名士,這個人也學過劉德升的書法。
華歆在與人的交往上和陳寔比較像,也很圓融。陳寔問了兩個問題,一個是“觀感如何”,一個是“較之汝平原、北海諸子,孰優孰劣”,他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,夸贊了一番潁川的士子,但是卻對第二個問題避而不言。
陳寔聽后,不覺一笑,說道:“阿群孺子,何能與群賢并列?”又問邴原、管寧,“二子以為吾郡子弟如何?較之汝郡,孰為優者?”
邴原、管寧都是北海人。他兩人和華歆不同,都是出身貧寒,且年少喪父,所以能有今曰之名,全靠自己的奮發向上,在這方面與陳寔相似。邴原有勇略雄氣,本好酒,但自從游學后就把酒給戒了,意志力也很強。管寧淵雅高尚,品德出眾。他兩人正面回答了陳寔的問題。
管寧說道:“誠如子魚所言,公郡子弟皆磊落奇才,然寧、原郡中亦杰士輩出,如王叔治、孫公祐者,足與公郡諸子抗禮。”王叔治,王修。孫公祐,孫乾。其實,北海郡中最為天下所知的是鄭玄,當世巨儒,不過他已五十多歲了。陳寔問的是年輕子弟,所以管寧沒提他。
邴原說道:“原、寧郡中人杰多有,子魚郡中亦有高士。平原王彥方,昔亦游學潁陰,師從於公,公當知其人,義德高絕。鄉人有盜牛者,為牛主人所得,乃跪地請罪,言:‘刑戮是甘,乞不使王彥方知也’,正與公鄉人所言之‘寧為刑罰所加,不為陳君所短’相似。以其名德,似又高過公郡諸子。”——陳寔退居鄉中后,平心率物,鄉人如有爭訟,他總是曉譬曲直,“退無怨者”。有人為此嘆道:“寧為刑罰所加,不為陳君所短”。
管、邴兩人不但列舉了本郡的名士,還捎帶把華歆郡中的名士也說了一個。漢人重鄉土,游學歸游學,師從陳寔歸師從陳寔,涉及到本郡名望之事,卻不能謙虛退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