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子上朝,在國君還沒來時,同下大夫說話溫和快樂,侃侃而談;和上大夫說話正直公正,直言諍辯。國君來了,則是一副恭敬而不心中安的樣子,但又儀態適中。”
“夫子為何在鄉、在朝,在不同的場合,在面對不同的人時,他的言談舉止、容貌神態都不一樣呢?”
“這,……。”宣康想了想,記起了當時老師的解釋,答道,“鄉黨者,親近私下人也,有的還是長輩,當溫和恭敬。宗廟、朝堂,國家公事也,當勇敢直言。下大夫、上大夫名望德行不同,也應區分對待。君父為天,在君主的面前,應該恭敬不失禮。”
“和不同的人相交,本就應該用不同的態度。郡功曹是儒雅君子,我用君子的方法與他相交。戲君放達不羈,我雖是個俗人,但也應該勉強自己用不拘束禮節的態度與他相交。”
宣康恍然大悟,對荀貞非常佩服,說道:“今聞君言,方知夫子本意。”
荀貞一笑,心道:“其實說這么多,簡單十個字就能概括:‘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’。”
“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”說來簡單,做起來難,至少你得了解對方,才能有的放矢;又其次,在有的放矢時還得誠懇老實,如發自肺腑。只有這樣,才能像光武皇帝那樣使人感嘆“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”,才能讓對方頓起“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某某也”的知己之感,最終才能“哄”得對方“安得不投死乎”?
這套本領,荀貞其實還未練成,尚在“摸索學習”之中。他在西鄉一兩年,交際面積擴大,輕俠、士子、鄉民、豪強、上官、下屬,各色人等都接觸了不少,今又被任為督郵,以后接觸到的人肯定會更多,只要肯學、肯揣摩,慢慢地練習,總有大功告成、學會學成的那一天。
……
潁川郡之所得名是來自潁水。
潁水是豫州最長的幾條河之一,源自潁川郡最西北的輪氏縣,先向東流經陽城,再折向東南過陽翟、潁陽、臨潁諸縣,入汝南郡,再入揚州刺史部,匯入淮河,貫穿了潁川、汝南兩郡。
荀貞此次微服行縣,就打算先沿著這條河溯流而上,行過陽城、輪氏兩縣后,再順著郡界轉下、往回走,行郟縣、父城、昆陽、舞陽諸縣,再北上,行襄城、潁陽縣,最后返回陽翟。
陽翟在潁水南岸。出了城外,三人沿河而上。
清河如練,碧波蕩漾,堤岸年久失修,時見坍塌。兩邊的河堤與河床間各有一兩丈的距離,其間灌木叢生,野花雜草,蜂蝶成群。暖風一吹,花香、水意紛沓而來。
驅馬緩行在岸邊的樹蔭下,荀貞嘆道:“這河堤已有十來年沒修了吧?我記得上次整修河堤還是建寧年間的事兒,當時皇帝剛登基不久,轉眼至今已十來年了。還好這些年來,咱們郡的雨水都不大,這潁水也不是很寬,才總算沒有出現過水害啊!”
宣康從沒遠游過,這自跟了荀貞,又是第一次去陽翟,又是第一次準備環游郡北諸縣,很興奮。不過,他對潁水和河堤沒什么興趣,他的心思已經飛到了他們將要抵達的第一個目的地——陽城。他問道:“荀君,陽城離陽翟多遠啊?”
“也不是很遠,七八十里。”
“我讀史時,見說陳勝是陽城人,就是這個陽城么?”
他問這個問題時,滿臉的好奇。荀貞笑了笑,不再說河堤之事,說道:“前秦時,地名‘陽城’者甚多。咱們潁川有個陽城,汝南郡也有個陽城。南陽郡之堵陽在前秦亦名陽城。陳勝應是南陽陽城、即今南陽堵陽人,而非咱們潁川陽城人。”
“噢?為何?荀君為何如此肯定?”
“陳勝是楚人。咱們潁川郡的這個陽城本周之潁邑,戰國初,屬鄭,謂之陽城。后,由鄭入韓,再由韓入秦,從未屬過楚。陳勝怎么可能會是咱們潁川陽城人呢?”
宣康眼珠轉了轉,問道:“為何不能是汝南陽城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