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太守不讓行縣,荀貞樂得清閑。
每曰里,到自家的督郵院里坐一坐,下值后,或讀書誦經、習射擊劍,或邀荀彧、戲志才、鐘繇、杜佑等相熟的親友同僚小酌清談。
忙了兩年多,猛然閑下來,雖有些不適應,但往好里看,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擴充人脈的良機。
他如今在潁川郡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“名士”了。“郡北諸縣之行”讓他正式登上了士族的舞臺,亮相於士人之前;“當席怒斥張直”又讓他再度揚名,為本郡所矚目。漸漸的,除了荀彧、戲志才、鐘繇、杜佑等外,他的“督郵舍”里也開始有陽翟或外來的士子登門拜訪。
這其中有舊相識,如辛毗、辛評、棗祗、杜襲、繁欽、李緘等在西鄉見過的青年才俊,也有以前沒有見過的士族子弟。這些人有的是慕名而來,專來造訪他;也有的是路過陽翟,順路來見他一見。不管是舊相識還是初見,他都溫文儒雅地招待,只可惜招待的結果不盡如人意。
他畢竟不是大儒,也不擅詩賦文章。來訪的這些士子,如繁欽,有名的才子,早在少年時便以“文才機辯”得名於州郡;又如杜襲、李緘,他們的祖、父皆著名前世,世代衣冠,經書傳家,都深通儒家經典。當賓客相對,或談詩賦文章,或坐而論道之時,他的短處就盡顯無遺。大多數時候,荀彧作為他的族弟、荀氏最出名的青年子弟也會在場,更襯得他學問不足。
如此一來,少不了就有士子瞧不起他,非議他經學不精,客氣點的評價他一句“學問不足”,不客氣的直言與他交談,“令人寡然無味”,更有那般自恃才高、傲慢尖酸的,在背后里鄙夷“豎子也能成名”。
有褒獎之處必有貶低,有被貶抑之處亦會不缺褒揚。一如此前在“怒斥張直”這件事上,縣人有夸他“剛直”的,也有說他“明智不足”的一樣,士子們對他的評價也不是一味的貶低,亦有如像李宣這樣重實學不重經文詩賦的人,對他大力稱贊,比如陽翟本縣的俊杰棗祗。
在和他暢談了一天一夜后,棗祗出了督郵舍的院門就大發慨嘆:“盛名之下無虛士。”
回到家里,他的父兄問他:“昨天去哪兒了?一整夜都不歸家。”
他回答說道:“去見咱們郡的后來領袖了。”
“誰是后來領袖?”
“北部督郵荀貞之。”
他的父兄非常驚奇:“繁欽、杜襲、李緘諸子俱言稱貞之雖英氣勃勃,惜無學問,遠遜文若、公達。你為何獨言他是吾郡之‘后來領袖’?”后來領袖,潁川郡以后的領袖,這個評價太高了。
棗祗說道:“我先與貞之談論經學,他不及我。繼又談論詩賦文章,我二人鼓旗相當。再又談論各地風土山川,我不及他。末又議論前朝歷代之政治得失,當今朝局之時政利弊,他勝我千里,我望塵不及。襄城縣李宣說與貞之對談‘使人忘疲,不覺晝夜之流逝’,確實如此!”
所謂“當局者迷”。談論經學、文章,荀貞不如當世的才俊,但若議論整個的歷史走向,比較前代和本朝的政治得失,以及展望未來,推斷國家社會將會向一個什么方向發展,他卻是當下最有發言權的。穿越者最大的優勢本就在此。這個“預見未來”,好比“先知”的能耐在經學家看來或許不算什么,但在像棗祗這樣的“能士”看來卻就是驚天動地般的了不起。
話說回來,李宣和李緘都是李膺的后人,兩人對荀貞的評價卻褒貶不同,也是有趣。
當荀貞沒有出名的時候,他的族人們對他“自請為亭長”的舉動已是褒貶不一。現在出了名,郡人、士子們對他依然是褒貶不一。有小夏、小任、程偃這些耳目在,褒揚他的話,他聽說了,貶低他的話,他也聽說了。他沒有能力去阻止別人的議論,唯一能做好的是自己的本心態度。他的態度很簡單:褒貶由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