樂進環顧左右,見左右隨從諸輩皆為荀貞的親近之人,乃答道:“實不瞞君,這些百姓我本是不想帶的。”
荀貞再又一怔,剛以為樂進是個慈悲心腸的人,不料他卻就說出這句話來,因問道:“既不愿帶,為何又帶?”
樂進低聲答道:“彼等百姓是因慕君之威名,故此才投奔吾等、以求全命的,吾等若拒之不受,恐會有損君之美名。”
荀貞這才了然,心說,原來你是在為我考慮啊。
兩漢之人最重名節。無論高門士人的“激濁揚清、不畏強御”,抑或鄉里輕俠的“慕俠尚氣、輕死重諾”,說到底其實都是“重名節”三字。尤其東漢更是如此。
宋人司馬光曾說:“自三代既亡,風化之美,未有若東漢之盛也”。在長達近二十年的黨錮之禍里,成百上千的節艸之士寧愿家破人亡,也不肯玷污自家清名便是一個名證。因是之故,又有后人嘗言:“兩漢名節之士,又無如黨錮為最盛”。
之所以兩漢之人,尤其是東漢之人會形成這樣一種風氣,原因有很多。最主要的不外乎兩者,一則,兩漢民風質樸,二則,也是因為統治階級的提倡。
西漢且不說,東漢諸帝吸取王莽篡權的教訓,從光武帝開始就特別注意表彰名節,同時并且大力提倡鉆讀儒家經典。儒家思想發展到東漢,非常重視忠、孝、節、義、廉、讓等道德行為,這對當時士風、民風的形成無疑是一個重要的因素。另外,東漢的用人制度對士風、民風的形成也有重要的影響,東漢取士多通過察舉、辟除,而這兩者依據的一個是門第,另一個就是鄉曲之譽,也就是說,如果想出仕,就得有美名。
荀貞自穿越至今已有十來年了,對兩漢之風氣非常了解,此時聞得樂進此言,頗是欣慰,不為別的,只為樂進在穿梭敵后、處於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時還能為他著想。
他拍了拍樂進的胳臂,笑道:“我一個前督郵、今兵曹椽,區區百石吏而已,在郡里能有什么威名、美名?”扭頭望了眼河對岸等著渡河的百姓,轉回頭,又說道,“不過你這樣做很好,但凡戰亂之時,受苦的總是百姓。唉,百姓何其無辜啊。”
潁水雖不寬,但也不算窄,倉促間,浮橋搭建不起。
文太守尚在府內等著回話,不能讓他久等。荀貞令許仲留下,交代說道:“待小夏、江鵠帶人渡過河后,叫他倆馬上帶著沈容、范繩去太守府。”
許仲應諾。
諸人先去太守府。
樂進等人不但平安無事,而且帶了數千人來。荀貞開心得很。好多天他沒怎么笑過了,這會兒臉上露出了笑容。一路與樂進談談說說,到了太守府外,留下江禽等人,只帶了樂進入府。
進得府內,登得堂上,荀貞將樂進、小夏、江鵠所經歷諸事一一稟與文太守,并把他們帶了數千人眾來援之事也如實講出。
果如荀貞所料,文太守大喜,一疊聲地稱贊樂進:“真忠勇之士也!”令人去府庫里取了五十金,賞給樂進、小夏、江鵠三人。
鐘繇、杜佑、荀攸諸人也甚是歡喜。
值此危急存亡之秋,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。
樂進等人一下帶來了數千人眾,雖然近半都是普通百姓,但剩下的那一半,鐵官徒也好、投軍的豪強、壯士也罷,卻都是不折不扣的精壯,只要稍加武裝即能成軍。
別的不說,只這陽翟城從今曰起便穩若金湯了。
當然,也不是所有人都為此歡喜,五官椽韓亮就憂心忡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