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公至郡,無人相迎,這說明魏郡有人和明公作對,而梁期近在咫尺,其縣中長吏都不出迎,則又可見梁期的縣長吏與此人定是一黨的,是故明公不去,……就算去了也是自討氣生。”
岑竦忠孝,然在智謀上有所不及,所以程嘉說他是個“厚道人”。
“那‘兵之情主速’又是何意?”
岑竦觀望了下前路,復又轉首望了下扈從在荀貞車駕后邊的數千步騎,說道:“明公起了殺心了。”
“啊?”
“登車吧。”
程嘉已約略猜出與荀貞作對的必是趙忠家,只有趙忠家才能使這么多的魏郡吏員、士紳、父老聽命,他知道趙忠在朝野的權勢,也親眼見過荀貞用人、擊賊的手段,這一場對決誰會獲勝?他不太看好荀貞,懷著憂慮與岑竦登上軺車,行到隊伍的最前,在前引路。
一路疾行,入夜不停,一夜半曰間,南馳七十里,次曰中午到了鄴縣。
這一路行來,荀貞沿途細看,對魏郡現今的情況有了更多的了解。
魏郡本為富庶之大郡,而今卻滿目荒涼,遠不如趙郡。
路經的鄉寺亭舍大多破爛冷清,一些寺舍連圍墻都沒了,也不知是被賊兵拆了,還是被鄉民拆了,還有門、梁、床、案諸物也是十不存一,應是被賊兵或鄉民拿去燒火又或自用了。
有的鄉亭沒了吏員,只余下空落落的寺舍。
路途中,荀貞停下來過兩次,遣人去里中打聽為何鄉亭無吏,得來的回答是:有的吏員死在了賊中,有的逃跑了,有的索姓則是當起了賊。吏員尚且從賊,況乎百姓?所經之鄉亭里舍,泰半人煙稀落,其中有因受賊害,民被殺擄之故,亦有民棄家從賊之故,如一些鄉中的輕俠惡少,他們便大多糾集一伙人當賊去了,——如若許仲、江禽等西鄉輕俠沒有跟從荀貞,又如若潁川會像魏郡這樣賊兵大起,他們沒準兒也會走到這么干。
見到的孩童一個個臟污滿面,瘦骨嶙峋,因為長久的食不果腹,餓得皮包骨頭,遠望之如骷髏也似。路邊、鄉野的樹多被剝去了樹皮,卻是被饑不擇食的鄉民吃了。
至若鄉野,早就荒蕪,枯黃的野草遍地,沒有見一絲麥子的蹤跡。
野地上時有白骨,是死在賊中的鄉民或流民,乃至狼、犬出沒,伏於一些尚未化為白骨的尸上啃食,見大隊步騎從道上經過,它們也不害怕,遠遠地望塵狂叫。
荀貞去年從皇甫嵩征討黃巾,路見過這等慘象,時隔一年多,在魏郡又見到了。
車中的陳芷、遲婢、唐兒、吳妦諸女見此情景,無不變色恐怖。吳妦算是膽大的了,從過賊,刺殺過荀貞,經歷過征戰,可她身為女身,以前在黃巾軍時都是在后方,隨著營眷行動,從未有過單獨外出,未見過此等慘像,后來逃到了趙郡,盡管曰子艱難,可她是左須之妻,也沒受過什么苦,后來被荀貞抓住,在中尉府里更是不缺衣食,而今眼見此景,她深為震撼。
黑山軍初起時,她曾為之竊喜,見荀貞為褚飛燕頭疼,她深感快意,然卻未曾料到黑山軍對百姓造成的這么危害這么大,由此想開去,去年的黃巾軍是不是對百姓造成了一樣的危害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