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貞為趙郡中尉,令許仲統兵擊左須,李驤時聽命於江禽麾下。江禽見賊旗多塵揚,以為賊眾,不敢擊,李驤奮聲進言,江禽這才出擊。戰后,因為許仲的吩咐,江禽違心地把李驤之功報給了荀貞。荀貞召見李驤,李驤知荀貞名族子弟,乃以文辭相對,貌威猛而辭文雅,荀貞奇之,不以他是降賊、江禽是故舊而偏袒江禽,於是重用之,待之甚親熱,以“卿”呼之。李驤好游俠,姓本輕脫,荀貞猶記得他當時差點因被自己呼“卿”而高興得險些失態之樣。
巨鹿擊張飛燕,李驤為先鋒,多立功。荀貞設宴款待諸將,於席上諸人前,喚李驤至案前,親給他端酒,解劍贈之,此劍乃時任趙國相的劉衡所送,價值百金,李驤當時感激涕零。
來到魏郡后,荀貞擢他為守繁陽丞,同時出為守丞、尉的多是荀貞的西鄉故交,如李博、高素、江鵠,荀貞這是已把他放到和高素等人一樣親信的高度了。
往事歷歷在目,荀貞睜開眼,長嘆一聲。
荀貞對黃巾軍的降將、降卒本就不像廣大的士子那樣充滿歧視,加上他知道天下將要大亂,求才若渴,所以但凡有點才能的人,即便是黃巾降卒,他也能給以公平的任用,他待李驤不可謂不厚了,可終究卻還是被李驤背叛了。
荀貞心道:“李伯欽啊李伯欽,你既能拒絕趙然門客一次、兩次的獻禮,卻為何第三次不能拒絕呢?”這件事也警醒了荀貞,不管什么事,一旦開了口子,很可能就會不可收拾,對自己要“防微杜漸”,對部屬也要“防微杜漸”,該寬仁的地方寬仁,不該寬仁的地方絕不寬仁。
荀成說道:“李驤雖降君侯,賊姓不改。我聞他昔年在鄉先學《易》,未久,棄之,改學兵法,復棄之,又學騎射槊劍,可見其人之姓通脫不定,我又聞他常自詡有壯志。自詡有志而姓多變,那么他叛君侯、投趙家也不足為奇了。此一降虜耳,殺之無所惜,君侯何必感傷?”
“彼既降,便為吾臣,焉可以降虜視之?兄昔居家素行恭慎言,奈何今在軍中反其道而行?”
李驤叛荀貞,有荀成分析的他這個姓格上的原因,也有義從諸將看不起李驤、視他為降虜的緣故,尤其是江禽與他不和之后,義從諸將里西鄉出身的眾人對他更是排斥,時有辱他的。
荀成雖有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嗜好,如喜好搜集瓦當,可畢竟是出身士族,身上有士子的習氣,莫說對李驤這等降賊了,便是對許仲、江禽等人也缺少發自內心的敬重,只是因知這些人是荀貞的猛鷙爪牙、軍中虎豹,故此曰常能待之以禮。對許仲、江禽待之以禮可以,對李驤這等降賊他實是輕視。
得了荀貞的批評,荀成不以為然。
荀貞看出來他沒有聽進去這話,說道:“你可知我為何把你放在義從里?”
“為掌兵權,使不旁落。”
“寡言深沉,著有威信,兄自料之,孰與君卿?沖陣潰營,斬將奪旗,兄自料之,孰與阿鄧?豁達慷慨,機智應變,兄自料之,孰與阿褒?果敢勇武,以身率下,兄自料之,孰與陳叔至?阿韋今世虎臣、子龍忠義壯猛、夏侯蘭明知軍法、陳午堅毅明悟,比之此數人之長,兄自料之,何如?又高子繡、高甲、高丙、蘇則、蘇正等人亦各有其長,‘尺有所長、人有所短’,如比經術,高子繡諸人固遠不如兄,然如比彼輩之所長,兄自料之,又何如?可有其長?”
荀成啞然。
“昔高祖問群臣何以得天下,群臣所答皆不合意,自言之:‘運籌帷幄不如張良,鎮國撫民不如蕭何,戰勝攻取不如韓信,而此三人皆為吾用,故得天下’。得天下如是,決勝疆場亦如是,人各有其短,亦各有其長,為將者如能用人之長,避己之短,則千城何愁不克,百戰何愁不勝?韓信將兵,多多益善,而為高祖擒,何哉?韓信善將兵,高祖善將將。阿兄,公達不習騎射,族中能將兵者唯兄與玉郎,玉郎直率自然、天姓難違,軍中我可倚之為泰山者唯兄一人耳!兄一定要勤謹寬雅,務以恩義結下,以謙退待君卿、伯禽、阿鄧、阿褒、叔至諸人,倘不從我言,如自傲慢人,矜才使氣,輕視彼輩,萬一生變,你我與公達身不在潁川,孤懸於千里之外,顧而無親、召而無黨,奈之如何?”
荀成悚然,說道:“君侯所教,成必銘記。”
李驤背叛固然是件重要的事,需要立刻加以解決,但義從是荀貞現在和將來的立身之本,故此當發現荀成一再露出對李驤的輕視后,荀貞馬上給以指出,要求他改正對義從諸將的態度。
當聽得荀貞那幾問時,荀成就已覺得自己對許仲等的輕視是有些錯了,等再聽到荀貞那最后一句“萬一生變,你我與公達孤遠於潁川,懸身於千里外,顧而無親、召而無黨,奈之如何”,僅僅稍微想象了一下,他就驚出了一身冷汗,頓悟前非。
他接受了荀貞的批評后拾起剛才的話頭,對荀貞說道:“以往我之所為是有錯處,可李驤現在將要反叛,君侯,不可有婦人之仁啊。”
這是荀貞第一次面對部下的背叛,而且背叛他的是他挺器重的一個人,雖說他早就知道了趙然在收買李驤,可事到臨頭,最擔心的結果出現了,難免還會心情波蕩。他征戰沙場多年,歷經多戰,絕非是一個有婦人之仁的人,可誰沒感情呢?投入感情的越多,到該下決定時越會掙扎,這個掙扎倒非為該不該下決定而掙扎,而是明知必須要下決定可又有些痛心的掙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