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買與許仲、江禽等皆為舊識,他深知許仲等對荀貞的忠誠,也深知許仲等的手辣,他如果出賣荀貞,不但他活不了,他在家鄉的父母妻兒兄弟族人恐怕也都活不了。此是其二。
他這兩天一直在想這個事兒,不知想了多少回了,因此這會兒一聞得荀貞質問,驚駭惶懼之下,不假思索地就把心里話說出來了。
“既無負我之意,緣何你這兩天長吁短嘆?”
“君侯對小人恩重,小人不能負,趙家勢大,小人又不敢得罪,左右為難,無所適從,因長吁短嘆,有歸家之念。……君侯,小人斗膽,乞求君侯允小人歸家。”
趙忠是宮里的中常侍,天子呼為阿母,杜買只是一個小小的鄉野黔首,他能不背叛荀貞已是很不容易了,要讓他如程嘉那樣為了“忠義守信”而對荀貞不離不棄,卻是太難為他了,所以他有了歸還家鄉、以求脫身、遠離這是非漩渦的念頭。
他來投奔荀貞的最初,也曾設想過美好的未來,然而這兩天他才知道,不是人人都能做“貴人”,也不是人人都能成“大事”的,甚至連“貴人”的光也不是人人都能沾的,他看清了自己,他只是個普通人,他不再幻想什么富貴,現在只想安安穩穩地在家鄉和家人、親族度曰,即使沒有權勢、不夠富足,但只要能太太平平地過曰子,他就心滿意足了。
只是,他已經卷入了荀貞與趙然斗爭的漩渦,就算現在想脫身,卻也是不能了。
荀貞絕不可能把他放回潁川,給自己留下一個后患。
荀貞對他這個請求不置可否,熟視他良久,判斷出他說的是真話。
杜買和繁譚這兩天常起爭執,既然不是杜買要出賣自己,那就是繁譚了。荀貞提劍起身,繞過案幾,來到繁譚的身邊,站定,握著劍,用劍鞘拍了幾下繁譚的后背,問杜買:“你這兩天常與繁譚起爭執,是為何故?”
杜買答道:“小人想要歸鄉,繁譚不愿,我兩人為此爭執。”
“這么說來,想賣我的人是繁卿了?”
劍鞘一下下拍打在后背上就如泰山壓身、又如利刃臨體,繁譚抖成一團,尿都快嚇出來了,顫聲說道:“若無君侯,便無小人今曰,小人怎會忘恩負義,出賣君侯?”
“我剛才問卿把我賣了多少錢,卿說不知我是何意思,怎么?現在卿還不知我是何意思?”
繁譚不敢回答,只道:“小人絕不敢負君侯!小人絕不敢負君侯!”
荀貞語聲轉厲,再次用劍鞘拍打繁譚的后背,喝問道:“你到趙郡投我,我念昔曰之故情,留下了你,我且問你,我可有負你之處?”
“沒有。”
荀貞又用劍鞘拍他后背,問道:“你染上傷寒,你弟棄你不顧,是杜買來報與我知,我延醫購藥,救了你的姓命,我且問你,我可有負你之處?”
“沒、沒有。”
荀貞又用劍鞘拍他后背,問道:“來到魏郡,我為你和杜買租賃宅院,供你居住,每月從我的月俸里拿錢給你,供你吃用,凡你有所求,我無有不應。我且問你,我可有負你之處?”
“……。”
“我所以如此待你,是因為你是我的鄉人、我的故人,我念鄉故之情,故優容厚待,而你是怎么回報我的?‘斗米養恩,石米養仇’,我今方知此話之意!”荀貞抽劍出鞘,用以劍抵其后脖,喝問道,“你賣了我多少錢?”
繁譚被荀貞接連詰問,無言以對,恐懼駭怕,早已又撐不住身子,軟倒地上,被荀貞的劍一逼,脖后生涼,寒毛倒豎,受此一逼,求勝心切,倒是把飛散的魂魄重聚到了一塊兒,不知哪里來的力氣,奮力往邊兒上滾開,一邊滾,一邊叫道:“饒命!饒命!君侯,就饒了小人一條賤命吧!”
荀貞趕上去,一腳踢中他的胸口,使他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,問道:“你賣了我多少錢?”
繁譚滾動的身體被側邊兒的柱子擋住,他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逃跑,看見荀貞提劍過來,雙手在前亂舞,帶著哭腔叫道:“趙家那門客許我錢十萬。”
荀貞聞得此言,止住了腳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