戲志才指著斜眼看自己的張長,說道:“張君相貌堂堂,卻有眼疾。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妒英才吧!”
張長大怒,把臉轉正,怒道:“你說什么?”
已經討得了這番與張長言辭交鋒的上風,若是再與他廢話,那就落入下乘了。
戲志才自不會接腔,沒有再理會於他。
荀貞一笑,示意萬潛及侍從左右的吏員們,引請院中的士人們登堂。
堂上已經布置好了食案、坐席。
燭火通明。
按照當下的禮儀,士人們分別依照尊卑、年齒,相繼入座。
一班女伎在堂下的側邊撫琴鼓箏,奏出優雅莊重的樂聲。
荀貞已然坐入主位,荀攸、戲志才、張昭、萬潛等吏陪坐下首。
張長因其年紀不大,沒能坐入上席,他的位置在兩列長長食案的左排靠后。
荀貞素來節儉,縱然今日是宴請兗州群士,他仍是保持樸素的作風,從昌邑郡府的府庫里邊搜揀到的金盤、玉杯、銀碗、象牙筷著、鑲嵌著寶石的刀匕等食器,一概未用。
他舉起陶質的黑色酒碗,笑道:“‘我有嘉賓,鼓瑟吹笙’,這是我昔年所作之《短歌行》中的一句,在座諸君都是海內的才德名士,自然知道我的這一句詩,實際上從《詩經·小雅·鹿鳴》篇中借用而來的。《鹿鳴》云:‘我有嘉賓,德音孔昭。視民不恌,君子是則是效’,諸君俱皆德望清高,誠然是我兗州士民的楷模,今日能得與君等歡會於此,我實在是開心得很!‘我有旨酒,嘉賓式燕以敖’,君等請飲此杯。”
“恌”,同佻,意為輕佻。“我有嘉賓,德音孔昭。視民不恌,君子是則是效”是說:我有一批好賓客,品德高尚顯耀。示人榜樣不輕浮,君子紛紛來仿效。“式”是助詞,“敖”,同遨,遨游,嬉游之意。“我有旨酒,嘉賓式燕以敖”是說:我有香醇的美酒,嘉賓暢飲樂逍遙。
坐中的兗州士人們,無論懷著怎樣的心思,既然人已經到了昌邑的州府,身已在了荀貞設下的宴上,至少比起那些沒有來的,他們對荀貞不是特別的抵觸。
因是,也就都端起了酒杯,掩口飲之。
只有張長,沒有舉杯,而是操起著匕,大口大口地吃起了案上的菜肴,一邊吃,一邊催促跪坐在他案邊的侍女,催促其快點炙肉奉上。
那侍女加快了手上的動作,來回翻動支在案邊架子上的羊腿。
架子的底部鋪得是炭火,火苗騰騰,烤得那羊腿滋滋直響,羊油倘落,掉到火中,越發助長了火勢。侍女香汗淋漓,熱得不行,穿著的布裙,胸前、后背被汗水浸濕了一片。
張長罵道:“真是個沒用的!一條羊腿烤了這么半天,都烤不熟!”問那侍女,“你知為何你烤不熟么?”
侍女怯生生地答道:“是烤的時間不夠,君子請且稍等一會兒,就能烤熟了。”
張長說道:“不對!這與你烤的時間長短沒關系。”
那侍女不敢出聲。
張長問道:“你不問問我與什么有關系?”
“敢問君子,那是和什么有關系?”
張長高聲說道:“羊是我兗州的羊!你一個徐州賤婢,又怎能將其烤熟?”
那侍女壯起膽子,分辯似地說道:“小婢不是徐州人,是昌邑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