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后兩日內,盧龍境外的粥鋪如燎原之勢散開來,流民在其中不僅能填飽肚子,還可以領取被褥棉衣來御寒。
一位素衣粉面的花容女子常出現在各處粥鋪附近,分發糧食時,她端莊大氣,談吐之間不失禮度,又不拘泥于身份,替發病的百姓把脈診治。
這場巨變宛如深潭中聚沉許久的泥沙迸發,她亦如池上青蓮,亭亭而立,不染塵灰,其香悠遠。
這日正午,她如約至一處處的粥鋪查看一番,被丫鬟告知了此地的禍事,說是一位老伯昨天不停咯血,今早一睡不醒,身子涼得很,怕是昨夜就走了。
“尸體在何處?”她袖口灌風,走得極快,玉面上浮現出一絲不安。
在丫鬟的領路下,兩人穿過流民堆,看見幾人圍跪在一處痛哭。
見周圍因為哭聲不斷涌過來的人潮,她愈發緊張,眉頭緊蹙,連忙囑咐一旁的丫鬟,“小環攔住他們,別讓他們過來!”
盧龍城已經容不下這么多人,眼下沒有地方安置更多人,只能勉強將他們放在城郊附近。
她一靠近那幾人就覺得不對勁,他們哭聲綿連,顯得刻意,越靠近鼻腔中刺入一股腐臭味,讓人作嘔。
“過世多久了?”對著哭聲不斷的那群人,她瞥見了那具散發臭味的尸體,輕輕問道。
若是昨夜死的,塞北晚上極寒,加之這造假的哭聲,她斷定,這人辭世已久。
那群人中間一位老婦人趴到她身前,一臉慘樣,“昨夜走的,夫人為我們做主,讓老頭子好生的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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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長嘆一聲,俯下身子將人拉起,慧黠的雙目洞穿了一切,“你說實話,不然沒人幫你。”
老婦人眼神閃躲,面露苦色,“您說,說什么呢。”
“死者為大,你老伴還想找口棺材入土的話,最好告訴我。”
在這點上她拿捏得很準,老婦人眼見被識破,只得將真正的時間透露出來。
原來他們一家本是范陽城內的商賈,聽到封城后便準備遷到盧龍來,不過路上禁不住顛簸,年歲大的老爺子本就有肺癆,出城當晚就挺不住去世了。
一家子當即慌不擇路,馬車在路上翻了去,盤纏什么的都不見蹤跡。
一下子身上都什么都不剩,老婦人在兒子,兒媳的反對下執意帶上相伴多年的老頭,想到盧龍后將他安安穩穩送入棺材后下葬。
不顧活人的反對,執意背著死人隨著流民群的步伐一路來到城下,結果因避難的人太多,城內再容不下更多人而被拒在城外。
眼見老伴客死他處,不能入土為安,老婦人才出此下策,在城外演一場苦肉戲,希望能以此進城。
兒子兒媳為了進城也同意了,恰逢夫人到此,三人商量好,逢場作戲。
只是這老爺子尸骨已寒,稍稍靠近,就能聞見那極度惡心的腐爛臭味。
老婦人掩面而泣著解釋完后,又兩膝跪地,抓著她的衣袂,乞求著希望進城。
“夫人!”身后負責阻斷人群的丫鬟見到有人對主子拉拉扯扯著急地叫道。
“別過來,小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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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把那些人攔住了,讓人請方援舟帶人過來。”她慌神了細手伸出示意丫鬟不要輕舉妄動,雙瞳在老婦人的解釋下激烈地顫動。
余光迅速掃向那具尸體,甩開老婦人的手,一手捂著口鼻,扒開跪在尸體前的另外兩人,一個攔在了尸體與人之間。
本就是肺癆,這尸體又壞了許久,怕是壞事了!
“夫人,求求你了......”
她回頭見到老婦人一頭觸地,不停地磕頭,又望見小環心急如焚的樣子,以及被攔在她身后那些面露懼色,對未知恐懼,本就遭受苦災的百姓。、
秋水長眸望著眼前的一切,她并非一塵不染,衣袖上沾著婦人指尖的灰塵和掌心的汗水,抵消了她與生俱來的凌厲和清明,整個人顯得無力柔弱。
此刻,她,幽州將軍府的夫人,張百歲,必須給出在場所有人一個答復!
聽見哀求聲一遍遍在耳邊回蕩,老婦人眼看著她動搖了,回了一句,“你們隨我進城。”
“諸位,將軍府不會拋下在場的任何一位,你們都是載舟之水,固本之基,各位都看到了,有人不幸昨夜去世,眼下需要盡快安葬,死者已逝,請稍安勿躁,將軍府不會虧待諸位,明日會發放肉食,有任何病狀事宜皆可找小女診治,且散了吧。”
張百歲高聲安撫著受驚的百姓,穩住了民心,才能避免暴亂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