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默念一遍,確定無誤,這才松口氣。將《尉繚子》小心嚴實揣在懷中,抬頭望向白洛,見他神情落寞,不同尋常,他的眼神,讓陳青牛生出一股不安,兒時,乳娘在病榻上合眼前,便是如此,幾乎一模一樣。
陳青牛欲言又止。
白洛站起身,望向窗外,輕聲道:“我已是一枚棄子,說不定龐鳳雛已經在涼州城頭上等候多時。我不死,范夫人和那位龐侍郎就都不放心,我一死,龐侍郎就能心安,畢竟親手斷了白家最后的血脈,如此一來,他才良心過得去,要捏著鼻子,留你一條性命。”
陳青牛輕聲道:“范夫人?”
白洛搖頭道:“稷穗學宮斷然不會為了一個董家向觀音座示威,而觀音座也不絕肯為了一個奴才跟稷穗學宮過不去。稷穗學宮要的是董青囊,一名前無古人的女子大宗師。觀音座蓮花峰,要的是你,陳青帝,一位腳踏蓮花的客卿。”
陳青牛黯然無語。
白洛豁達笑道:“娃兒,兔死狐悲了嗎?”
陳青牛咬著嘴唇。
能不兔死狐悲嗎,跟了范夫人二十多年的人,當成棄子說丟就丟,自己某天沒了利用價值,豈不是被舍棄得更快,更狠?
蓮花客卿?
太遙遠了。
對悲觀的陳青牛來說,解決下一頓溫飽才是正途。
四十來歲便一頭白發的白洛摸了摸他腦袋,輕聲道:“陳青帝,要想長生不朽,唯有求道,高高在上,終可不必仰人鼻息,五湖四海,天下九洲,唯你獨尊。你不是我這廢人,一步一個腳印,只要走下去,天道渺茫,終歸還是給你留了一線門縫。再者,咱們兵道,與儒釋道三教又有不同,無須擔心兵戈殺戮遭來因果,那三教得道高人,若是殺伐過多,飛升之際,天劫便愈是兇烈,五百年前龍虎山天師張靈書,飛升前曾一人獨入酆都,一口屠仙劍殺了酆都十萬魑魅魍魎,這在世人眼中本是無上善果,卻不料天劫時,天降十道紫雷,比尋常天劫九道天雷還要霸道,龍虎山地動山搖,連累近千名在龍虎山附近觀摩張天師白日飛升的修道者都魂飛魄散,端的凄涼無比。我們兵家老祖師爺姜子圖,卻是能不借助靈山洞天,不借助仙家兵器,不借助和尚誦經道士吟咒,全以一己之力,三次承受天劫,共計二十七道天雷,法力不減反升,可謂與大羅金仙無異。陳青帝,想長生否?想天下無敵否?想視天劫如無物否?”
陳青牛聽得血液翻涌,心潮澎湃,雙目炯炯有神,一赤一黃,熠熠生光。
白洛終于還是走了,拎酒壺,輕輕唱著狀元郎李牧廣為流傳的《凡人歌》,慷慨赴死。
這位碩果僅存的白家世子,傳了陳青牛衣缽,卻沒有提什么要求,只是不甚悲哀地灑脫一句:“白家亡了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