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位入城之時并駕齊驅的涼州武將韓國磐,向藩邸遞交名帖,邀請陳青牛這位名義上的關中陳氏子弟,去往商湖相聚飲酒,帖子很快轉來元嘉圃,是安陽郡主朱真嬰親自相送。
與此同時,朱真嬰身后跟著一隊仆役,扛來了兩只大箱子,陳青牛知曉是崔王妃送來的“無用雜件”,相較湖心書樓那些有價無市的孤本珍本,這些坊間最為值錢的金玉之物,在這座王府反而最不值錢,等到朱真嬰揮散下人之后,陳青牛蹲下身打開其中一只箱子,嘖嘖稱奇。
想必這里頭,既有清河崔氏當年嫁女的豐厚嫁妝,也有涼王朱鴻贏這么多年孜孜不倦的收集和贈送,對于除了女兒便無牽無掛、一心向佛的王妃崔幼微而言,顯然多是不值一文的身外物。
可是崔王妃不在乎,陳青牛稀罕啊,很稀罕!
按照陳青牛的叮囑,所選器物,大小不一,卻務必與蛟龍沾親帶故,故而一大堆玉佩玉璧和瓶瓶罐罐,鼎爐瓶壺,皆是龍紋龍形,以小巧玉佩居多。
瞅瞅,陳青牛此時手上這枚龍紋玉佩,墨綠,顏色極正,名琇瑩,典型的河磨玉老籽料,被譽為“千年璞”,在數百年前早已被大隋朝廷壟斷,挖掘殆盡,陳青牛一見鐘情的這枚玉佩神采飛揚,無論質地、雕工還是神意,三者無疑俱是上品。
儒家祖師爺早早留下一句訓言:君子佩玉!
為何?除了合乎禮儀的“好看”之外,自然暗藏學問,后世一位碩儒道破天機,那就是“玉,石之精魄,孕育五德,可助修身”,真正重要的還是這份解釋的言下之意,一塊美玉能夠承載功德!即藏風聚水,儒家君子常年懸佩,可以蓄留正氣,積攢陰德,便能諸邪不侵。
加上另外一只箱子,零零總總,器物四十六件,十之五六都已經蘊含有靈氣,程度不同,不過尚無一物能夠僥幸生出天然靈性,這也在常理之中,勢力最大的三教儒釋道,釋道二教,不知為何總能惠澤身邊,例如那些廣為流傳的諸多神仙志怪小說里,往往有一根燈芯聽佛法而成精,鼠啃菩薩蒲團而得道,似乎佛道兩教的大神通修士,騎乘的座駕也往往開竅自悟,大多在主人證道之后,要么一同飛升,要么遺留人間,雄踞一方,不輸小國君主。
唯獨與讀書人有關的典故,多與古宅狐精相關,或是牧守一方的父母官為民請命,斬殺妖物,很少聽說讀書人身邊的器物或是寵物,能夠沾染主人氣運,一舉化人。
約莫是老天爺的補償,讀書人,尤其是讀出一肚子浩然氣的君子、儒圣,他們身上那股氣息,對身邊物品的“渲染”、“浸透”,要遠遠比釋道兩教更為顯著。
這兩大箱子東西,陳青牛除了極少數幾件收入囊中,多是送給白蛟,讓其幫忙溫養。
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。
小院內,年幼白蛟趴在箱子邊緣上,撅起屁股,腦袋幾乎埋入珠寶古董之中。
藤椅上的紅衣女鬼側身而躺,曲線畢露,望著這條上岸小蛟。
少年坐在臺階上,之前裝模作樣在白蛟和箱子周圍打轉,好不容易才壓抑下蠢蠢欲動的收藏嗜好,現在仍是有些眼饞,憤憤然道:“暴殄天物!”
原本與少年獨處從不開口的女鬼,在破戒之后便無所謂了,嗓音柔媚道:“那些東西,是燙手芋頭,你拿到手容易,但是想取下來,可能就要撕下一層皮。”
少年嘆了口氣,老氣橫秋道:“命里有時終須有,命里無時莫強求。”
女鬼幽幽道:“此言大謬。”
少年心不在焉,并不曾聽到他這位朱紅姐姐的細語呢喃。
要說腰玉,自是一樁美事雅事。
可腰圍一圈都懸掛上玉佩,怎么看都像是個兜售假玉的販子,要不然就是腦子有坑的無知巨賈。
眼前就有這么大煞風景的一位,只見懸滿一身的琳瑯美玉,隨著年幼白蛟歡快旋轉嬌軀,白裙搖曳,如飛雪濺起,玉佩相互敲擊,清脆悅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