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東來拔出一串糖葫蘆,一屁股坐在攤子后的小板凳上,斜眼瞥了瞥原本正要付錢買糖葫蘆的少女,“小的十文錢,大的十五文,愛買不買,不買滾蛋。”
小女孩立即泫然欲泣,乖巧懂事地扯了扯少女的袖子,抬起頭眼神示意她不要吃糖葫蘆了,還善解人意地微微張開嘴,指了指自己的蛀牙,“呀,小淺姐姐,突然牙疼了。我們回家吧?”
少女揉了揉孩子的腦袋,仍是多掏出五文錢,彎腰一并遞給黃東來,笑道:“那我們就買串小的。”
黃東來沒好氣道:“現在開始,小的不賣了,只賣大的。再加五文錢,拿走。”
小女孩生怕姐姐多花錢,火急火燎道:“小淺姐姐,你還得給劉爺爺買藥呢!不許買!買了我也不吃的!”
少女嘆了口氣,收起那些銅錢,對黃東來歉意笑道:“對不起,我們不買了。”
黃東來望著少女那雙干干凈凈的清澈眼眸,笑道:“無所謂啊,你們隨意。”
少女和孩子正要離去,黃東來眼睛一亮,說道:“要不然你們倆來幫我賣糖葫蘆,到手的銅錢,咱們對半分。”
姿色清麗如蓮花的少女有些猶豫不決,小女孩則不敢自作主張,可憐巴巴望著那些鮮紅鮮紅的糖葫蘆,嘴饞呢。
到最后,鬧市上就出現了既賞心悅目又滑稽可笑的一幕,一位少女吆喝販賣糖葫蘆,小女孩幫著大聲唱和,剩下一位容貌絕色的年輕女子,板著臉在那里收銅錢。她最終還是聽從少女的意見,按照以往的正常價格收錢,若是三串以上,價錢還有優惠。估計是難得有如此美人做生意,許多兜里有點閑錢的男子,都忍不住來此駐足,假借買東西的名義,欣賞風景,磨蹭許久,才買串糖葫蘆,大多也不走,就蹲在不遠處啃,于是攤子附近,一大堆男人在那里動作整齊地吃著糖葫蘆。
最終,入賬小七百文錢。所幸也無膽大包天的浪蕩子惹事,畢竟外城,也是正兒八經的天子腳下。
少女和小女孩的嗓子都有些沙啞,但是一大一小,高興壞了。
分賬……分錢的時候,少女卻只肯收一百文錢,最多就是幫著小女孩要了三串糖葫蘆,一家三口都有份,而且還是小份的。
黃東來有些費解,問道:“你不是缺錢買藥嗎?事先說好了對半分,這種錢拿著你又不燙手,心安理得的事情,怕什么?”
堅持只要一百文錢的少女神采煥發,笑得眼睛都成月牙兒,“已經很好啦。謝謝姑娘!”
一手紙鳶一手三支糖葫蘆的小女孩,也跟著感謝道:“謝謝神仙姐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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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天暮色里,鎏京城西南的虎牙坊,銀魚胡同巷,多出一位奇怪的客人,最后她花高價租了一棟獨門獨院的宅子。
經常坐在小院里發呆,偶爾外出,往往是一整天見不著人影。最多就是去小淺那妮子所在的擁擠院子,串串門,陪著后者的爺爺一起曬太陽,也不愛說話。偏偏老人是個話癆,總喜歡說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老舊東西,都是些街坊鄰居都耳朵聽出繭子的故人故事,好在那位女子雖然不答話,卻也從不會流露出嫌煩的表情,老人自顧自嘮叨,她反正就在那兒怔怔出神。
但是只要聽到走街串巷的吆喝聲,女子都會出門買上一些糖葫蘆之類的碎嘴吃食,自己吃,更多是給那個饞嘴的小丫頭,本就慘不忍睹的那口牙齒,真是更遭殃了。
銀魚胡同巷,除了橫空出世的陌生女子,就沒有一個有錢人。大伙兒都知根知底,家長里短,雞毛蒜皮,拌嘴吵架,每天都不缺。巷子里最出名的,是個寒窗苦讀的小秀才,說是秀才,其實并無此功名,但鄰里都以此稱呼,每年年關的寫春聯福字,或是平時的家書,都找他寫,銅錢看著給便是,那位祖上世世代代住在這里的讀書人,也從不在乎,至于為何祖父輩都是做拿刀切肉屠子的,偏偏生出個讀書種子,天曉得呢。
除了這位與巷子格格不入的讀書郎,再就是越長大越出落得水靈的劉小淺了,所有人惋惜這個孝順孩子,是小姐身子丫鬟命,是老天爺打盹少給了點福氣,要不然怎么都該是個官老爺家的千金。街上大人都喜歡撮合小淺和姓宋的讀書人,加上兩人青梅竹馬,所有人都覺得以后會是一樁喜事。小淺的爺爺,也瞧著宋家孩子順眼,時不時就拿這個話題來讓自家孫女羞紅臉,然后老人就哈哈大笑。
銀魚胡同巷還有一撥抱團的年輕人,氣血方剛,四五人稱兄道弟,講義氣敢打架,在附近坊市很是闖出了些名頭,帶頭的年輕人,綽號,很小就失去親人,幾乎是吃百家飯長大的,所以很念舊情,從不在自己巷弄這邊鬧事,倒是經常幫著這位叔叔那位嬸嬸討要公道,故而附近地痞流氓,也不敢輕易欺負銀魚胡同巷的百姓。否則以劉小淺的姿容和宋家讀書郎的礙眼,兩戶人家早給折騰得雞飛狗跳了。
兩旬過后,銀魚胡同巷都習慣了那個漂亮女子,見怪不怪了。有些性子外向的婦人,還會熱絡打招呼,那女子也不說話,完全置若罔聞。
一個月之后,性情冷漠的她再走在巷子里,面對那些依舊殷勤的招呼聲,雖然還是不愿意回話,但偶爾也會點點頭,大致意思算是她已經聽見了,所以別再煩我了,該咋的咋的。
稍遠一些個不長眼的地頭蛇,想著來這邊一睹芳澤,順便看有沒有便宜可占,次次都給守株待兔的銀魚巷那撥年輕人,結結實實揍了回去,之后就乖乖死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