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命之恩,春娘自然感激不已,想要詢問姓名,日后好報恩,但書生只是搖了搖頭,道了聲:“恐非善事,你好自為之。”
春娘沉默了,沒有再追問。
洪災過后,春娘回到了村子。
村子里因為洪水死了很多人,幾乎是家家戶戶挽白帳,痛哭聲此起彼伏。
春娘心底善良,幫助村民料理后事,看顧孩童,又拿出所有積蓄購買糧食無償贈予村民。
等大家都處理好了后事,村子仿佛又回到了從前。
直到有一天,死了丈夫的鄰居大嬸問她是怎么在洪水中活下來的。
不擅撒謊的她結結巴巴地編了一套說辭出來。
她本以為事情會這樣過去,沒想到村子里卻流言四起,說有人看到她與一書生在船上纏綿親近,好不羞恥!
春娘拼命解釋,不肯承認。
只是她的說辭在悠悠眾口之下卻顯得那么單薄無力。
她雖然已經年過三十,但這么多年的深居簡出下來,臉上卻絲毫不見老態,反而多了一股成熟的韻味。
以往,她是村子里的驕傲,是圣潔的象征,令人敬畏,但如今她已有了污點,在有些人眼里便成了機會。
一天晚上,村里的一個潑皮乘著夜色翻墻進了她家,威逼利誘春娘給他開門。
春娘雖然害怕,卻死守婦道沒有開門。
從那以后,越來越多的男人半夜去她家里。
村里的婦人們知道此事后,不敢對自己的丈夫發狠,卻將矛頭對準了她,大白天找上門大鬧一通,污言碎語不堪入耳。
春娘求助里正,想著報官,但村民們眾口爍金,死死咬定她偷漢子,行為不檢點。
她的名聲徹底壞了。
雖然她一概否認,加上沒有證據治她的罪,官府只是按律收走了她的貞潔牌坊,但對她而言卻和殺頭沒什么樣兩樣。
回到家中,她換上一身如雪般潔白的衣裳,一絲不茍地梳妝整齊,拿出白布懸于梁上。
在踢翻凳子時,她的心里再沒有對死亡的恐懼,有的只是身心俱疲后的解脫。
在她死后,她的案子被送入平江府,當時的知府重新審理了此案,最終還了她一個清白。
人們感嘆她的忠貞節義,給她舉行了隆重的葬禮,又在村頭修建了神廟,名為春娘廟,日日焚香禮拜,也不知道是誠心祈禱,還是在懺悔著什么。
因為這些香火愿力,春娘在死后稀里糊涂的成了陰神。
只不過她沒有得到朝廷冊封,只能算得上是一個草頭神。
數百年過去,當初的村子早已不存在了,廟宇自然也沒能堅持得更久。
春風樓便是建立在春娘廟的遺址上。
幾個月前,本來已經隨著廟宇損毀而消失的春娘重新凝聚了神位。
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但她向來隨遇而安,便在這春風樓待了下來。
時間長了,她感覺到春風樓里的姑娘有很多都傷心絕望,就像她當初那樣。
于是她便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她們獲得解脫,最終也引來了城隍司的注意。
記憶到這里戛然而止,李承道默默地嘆了口氣。
看完這些記憶,他才知道春娘是很認真地在幫人“解脫”,并非是存著害人之心,想要留下他和崔判官,也只是出于本能的想要自保。
然而就是這樣,才讓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不過這股復雜的情緒也只持續了一會,他便收拾好心情,轉而想到了另一件怪事上。
為何已經消失了幾百年的春娘會重新凝聚了神位?
按理說,她這樣的草頭神,神位并不牢固,并且早已隨著廟宇的損毀而潰散,就算有人祭拜她,給她提供香火愿力,也沒有理由恢復如初吧?
這已經和白骨復活沒什么區別了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