聶三娘是頭一回走進友誼賓館,還是女婿客客氣氣請進屋的。
不僅如此,女婿公司的一些重要員工也是親眼看到女婿對她多么尊敬。
但房門一關上,聶三娘開始有點局促了,坐如針氈。
“媽,供銷社今天不上班嗎?”
“供銷社那邊我輪休,媽瞧著你這陣子忙工作,也辛苦,都沒時間回家吃飯,這不……媽特地過來瞅一眼嘛。”聶三娘嘴上說的如此輕巧,卻在心里將自個家姑娘拎出來罵上了兩遍。
“還是咱媽關心人!嫣嫣那丫頭啊,一天天的跟我脾氣硬呢。”
陸云謙說笑道,手里卻是不閑。
倒掉先前泡的茶葉渣,用燙水清洗了一遍瓷壺,碾雕白玉般的瓷杯,夾著新茶葉重新放入瓷壺,加入開水,泡了一壺熱茶。
動作嫻熟的給丈母娘斟茶。
聶三娘雖是四九城土著,可她卻是從來沒見到過有錢人喝茶還這般講究,手里攥著人造革皮包肩帶,一眼不眨地看著女婿從汲水、舀水、煮茶、斟茶、喝茶到聽更,全部過程仔仔細細、一絲不茍。
“死丫頭別的都好!就是拗性子跟她爸一樣,你是不知道,我嫁到程家二十幾年,這個家,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。”聶三娘投訴自家男人和姑娘,那是一點都沒客氣。
“呵呵呵……程家能娶到咱媽這樣脾氣好,人有能干的,那是咱爸前世修來的福分。”陸云謙笑道。
“你爸呢,嘴巴是真不饒人,有時候都把我氣得不行啊,還什么事都依賴我!”
聶三娘雙手捧著一碗茶,跟女婿聊得又是氣又是笑。
當女婿的也是跟著大笑不已。
忽然間,聶三娘話鋒一轉,“云謙啊,你這樣天天住賓館,能吃舒坦嗎?你看,馬上就要過年了,咱們今年一家人要團團圓圓的,先搬回咱家住一段時間吧?”
陸云謙有種受寵若驚的錯愕,一口茶都差點噴出來,“媽,您不怕別人說程家招了個上門女婿?”
“別人說什么,咱們管得著嗎?”
聶三娘攤手,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擺了擺手,“我和你爸現在是看在眼里,知道你辛苦,嫣嫣呢,也是每天一個人坐電車去前門上班,誰曉得她到底學沒學到本領啊。”
“開餐館可不是簡單的事情……”
說到這里,聶三娘不露痕跡地觀察了一下女婿臉上的表情。
“我們當父母的,心里還不是想看到你們小兩口和和美美的呀?既然都扯證了,住在一起,好好培養感情也是應當應分,再過兩、三年,陸家可不就開枝散葉了嘛!”
“還是當媽的體貼女婿呀!”
聶三娘見女婿態度很好,也溫和,趁熱打鐵說道:“那這樣,媽回去的時候在農貿市場買一只雞燉湯,晚上你和嫣嫣一起回家吃飯,到時,咱們再看看家里怎么住。”
這般說著,聶三娘暗暗琢磨道,陸家的房子重新粉刷過,又漂亮,估摸住著也舒服,可不能住陸家天天和杜家的人關門不見開門見的。
只能委屈女婿,暫時和他們擠一擠住在程家。
陸云謙擱下茶碗,笑道:“媽,您今天就是不來,待會兒,我這邊忙完了,也得回一趟大院。”
“是吧?好,好,好,那媽這就去農貿市場買雞!要是中午有時間,你去前門叫嫣嫣一起回家喝雞湯。”聶三娘心里那叫一個喜悅。
“嫣嫣在前門上班,跟她們學的也很認真,咱不打攪她了。”
“啊?那——”
“過了這么多年,媽可能忘了,今天是我媽的忌日。”
聶三娘頓時驚呆了,趕忙拍著腦子,“哎呀,你看看我這個記性!”
“您不記得也沒關系,畢竟我媽走了這么多年。”陸云謙先前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。
“我原本是打算,先在公司處理一些事情,就回去大院的;然后再去我媽墳上燒紙,這不,現在也進了大寒,我打算請廟里大師主持個儀式,給我媽遷墳呢,嫣嫣還小,不懂這些,就沒告訴她。”
“既然你媽媽的忌日,那我這就去前門叫嫣嫣回家!她已經是陸家新媳婦了,說什么也得自個兒學著操辦這些大事!”
在四九城老人心目中,年輕一輩確實應該認真操辦父輩身后事。
也有小輩兒在發達之后,給祖宗遷墳的風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