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座年久失修的亭子紅漆斑駁,有的地方已經掉落,漏出灰白的水泥。頂上畫著色彩斑斕的八仙過海,都是邱穎熟悉的電視劇角色。她想起小時候為了看這部電視劇,跑到人家家里,經常會看到深夜才回家,少不了父親的一頓打。
現在想來被打也是一種幸福,父親雖然對自己嚴厲,打完之后會把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,揉摸痛處,告訴她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。父親有時候把他當男孩子養,為了她長大不被人欺負,告訴她要有擔當。
可是,在邱穎十來歲時,一場大病奪去了他的生命。邱穎從此更懂得武裝自己,經常混在男孩堆里,跟人打架、比武,講義氣,所以很多男生都怕他,也有一些男生稱她為大哥。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,讓她找到一種成就感。她做事我行我素,從不拖泥帶水。
上了大專,讀了干警專業,后來又去支教,邱穎的每一步,雖然走得辛苦,可是讓她受益終身。唯一可惜的是,這么多年沒有談過一場戀愛,遇見過讓自己心動的人。
“這里還不錯呀,空氣新鮮。坐在亭子里看書,累了看看野外覆蓋的白雪和群山。”黃金波的雙腿屈膝,靠在亭柱子上,一聲感嘆打斷了邱穎的思緒。
邱穎從悲傷中緩過神來,朝著黃金波看的方向望過去,視野真的開闊,遠處的樹木像一個個小黑點匍匐在原野上。堤壩像一條黑線從南邊截到北邊。
澤宇村的冬天不輸外省的雪山,這是邱穎第一次這么靜距離地感受澤宇村,其實一直以來,邱穎還有個心結,覺著周鳳蓮不該再嫁給劉大水,她總覺著那是對父親的背叛。她怨恨過母親,所以逃離得遠遠的,去到貴州支教,發現終究逃離了身體,逃離不了心。
“真的挺美!”邱穎瞧見一只麻雀瑟瑟縮縮地在田地里覓食,嘴上的椽左右點擊,瘦小的腿一蹦一跳。突然,它不動了,倒在雪地里。邱穎指著那只麻雀說:“大頭,那里有只麻雀,好像快要凍死了!”
黃金波順著邱穎手指的方向仔細瞄了瞄,終于發現那只倒在土坯后的麻雀。他放下手中的書,疾步向前,把小麻雀放在懷里,從兜里掏出一塊餅干,掰成餅干屑,一顆一顆的喂到它的嘴里。
半個小時以后,小麻雀半睜開了眼睛,翅膀微微動了一下,像是在對倆人表達感激之情。邱穎激動地大叫:“它活了,活了!”太過于興奮,以致于忘了自己那條受傷的大腿,“哎喲!”邱穎坐回到石椅上。
“你別動!我給你!”黃金波望著小麻雀欣喜地說。邱穎將黃金波的外套墊在自己的大腿上,接過黃金波手上的小麻雀,裹住抱回到自己的懷中,一邊撫摸著它,一邊說:“真是個乖寶寶!”
“如果把它放回去,它會被凍死的,怎么辦?”邱穎傷感地說。一陣冷風吹來,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。下雪不冷,冷的就是融雪時節。況且,聽天氣預報說這兩天還會下雪。
邱穎的善良打動了黃金波,他的眼里閃過一絲光澤,說:“沒事,實在不行的話,我先帶回去養著,等天氣稍稍暖和點兒,再放它出來。”黃金波的話給邱穎吃了一粒安心藥,讓她重新審視著站在面前這位個子不高的男孩。
一個小時以后,天色漸漸暗沉下來,冬天的夜晚五點多天就開始黑了。周圍靜悄悄的,只有冷風呼嘯的聲音。邱穎感覺疼痛感輕了一點兒,在黃金波的建議下,放棄去馬鳴山,準備往回走。
正在這時,劉淑敏從山上下來了。她從背后認出了黃金波,見他攙扶著一個人,大聲叫了她一下:“金波!”倆人同時扭轉頭往后看,邱穎說:“姐!”
劉淑敏定了定神,驚愕地睜大眼睛,從上到下打量著她的造型:“你怎么打扮得像個男生,從后面一點兒都沒看出你來,只覺著是一位清瘦的男孩。你腿怎么了?”
“剛才在我們家門口摔傷了!”黃金波搶過話頭,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經過前后說了一遍,并告訴淑敏怎么到了這里,遇見了一只瀕臨死亡的小麻雀。
劉淑敏攙扶著邱穎的另外一只胳膊,假裝生氣地說:“你在家里等我不就行了?現在路上到處濕滑,一不小心就得摔傷。要像我這樣穿一個帶釘子的靴。”
接著,劉淑敏翹起一只腳,向他們展示自己腳上的武器,笑著說:“這種鞋是我的大功臣,上山下山,稍不留神就會摔倒,穿上它好多了!”其實,淑敏的鞋幫子也被雨水浸濕了,冰涼感從腳底傳到大腿再蔓延到全身。
那天,黃金波將小麻雀帶回了家,而劉淑敏攙扶著邱穎回到了自己家中。周鳳蓮看到邱穎一瘸一拐地走進門,大呼小叫地像受驚了的母馬一樣:“邱穎,你怎么搞的?腿怎么了?”
劉淑敏告訴了周鳳蓮自己下山后看到的情景,她又摸了摸邱穎受傷的地方,以她的醫學常識,應該無大礙,可能是肌肉拉傷,休息兩三天就能恢復過來。
周鳳蓮還是心疼得不得了,一邊罵這該死的天氣,一邊拿熱毛巾來幫她敷。邱穎忍著痛說:“沒事沒事,多大一點事兒,就像淑敏姐說的過兩三天就好了,你也太大驚小怪了!”
“你這丫頭怎么說話呢?腿傷了是小事,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呢?”周鳳蓮用手指關節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,“走不了路看你怎么辦?”
“咳咳——”劉大水從房間里出來了,淑敏迎上前去,幫他將輪椅推了出來。周鳳蓮趕緊就此打住,沒有再數落邱穎,笑著對大水說:“我是說邱穎呢,這孩子把腿給摔著了!”
劉大水關切地問:“沒事吧,穎子,冬天的路不好走,你回來就不要到處跑了,在家里呆著,又暖和。”劉大水自從藍凱來過一次后,愛上了閱讀,家里的書越堆越多,摞得足足有一人高。當一個人的心思得到轉移,思想升級,慢慢地他也逐漸走出了陰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