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,許多村民坐在屋檐下曬太陽,連雞鴨貓犬都出動,肆意地走在村子中間的道路上。沿路上有年紀大的人跟他們打招呼,問他們去哪里,周鳳蓮統一回復去城里游樂場玩。
她刻意保持冷靜,甚至擠出微笑,不讓別人看出破綻,也不讓人看出她的緊張。握著東子的手已經沁出了汗,到了馬路邊時,周鳳蓮松開了手,在褲子上摩擦了幾下,讓手中的汗散去。
她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珠,應該是緊張導致的,內心里一直受著煎熬,她在心中不斷罵著邱穎,認為這一切罪過歸于女兒。邱穎就不應該把一個男孩帶到澤宇村,成了家里的累贅。
一路上,她一直心神不寧,總感覺在干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。最終,她心一狠,迫使自己不再去想這些,視線轉向了車外。15路公交車像離弦的箭飛快地開往城里的方向,過了正月十五,車上的人少多了,不像過年之前,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。
東子在車上好奇地東張西望,像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,臉上抑制不住地興奮。他不停地講話,跟之前判若兩人,一會兒對周鳳蓮笑笑,一會兒下巴擱在窗戶邊沿上思索著什么。可憐的人兒根本沒想到周鳳蓮會不要他。
游樂場里人山人海,各種嘈雜的聲音像一張網交織在一起,說話聲、笑聲、尖叫聲響成一片。兒童在大人中間穿梭,興奮得一蹦三跳。過山車“唰”地從頭頂呼嘯而過,伴隨著恐懼的尖利刺耳的尖叫,激起人的興奮點。
東子第一次來游樂場,自然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,東瞧西看,扒在圍欄外面注視著里面游客的動靜。他微笑著,眼睛里滿是喜悅。尤其是看到爸媽帶著小朋友一起玩,幫助他們,心里更是由衷地羨慕。
周鳳蓮掏錢讓他玩了兩個項目,小型過山車和旋轉木馬。東子選了一個顏色鮮艷的木馬,坐上旋轉木馬的東子,雙手緊緊握著桿子,隨著馬身上下起伏。他就那樣一直朝周鳳蓮笑著、笑著,周鳳蓮也朝他回應了一個復雜的笑。
從木馬上下來以后,周鳳蓮帶東子找了一個長座椅,她從包里掏出一張五十元錢,塞到東子的口袋里,讓他就在那里坐著,自己去給他買一根香腸。
東子早就聞到這里香腸飄香的味道,只是他不敢說,也不敢對周鳳蓮提要求,他能到這里來玩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。小小的人兒懂事得讓人心生憐憫。
東子聽話地答應了,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,兩只腳吊在椅子下面蕩著秋千,饒有興趣地望著來來往往的游客。周鳳蓮走到拐彎處,躲在一個假山后,關注著東子的動靜,只要看到東子的目光朝向她這個方向,她趕緊將頭一縮,腰背緊靠著石頭壁。
約莫過了半個小時,周鳳蓮見東子依舊安然地坐在長板凳上,于是下了狠心,轉過身朝游樂場的門口走去。那條一百米的路,周鳳蓮覺得非常漫長,每走一步,內心都會受到譴責。其實,有那么一兩個瞬間,周鳳蓮扭轉頭想看看孩子,發現視線已經被人群和建筑阻斷。
接下來的一整天,周鳳蓮坐立不安,心里頭七上八下,老想著東子。寧靜的臉、喜悅的神情,尤其是清澈的目光,她猜測著孩子這會兒是不是在埋怨她,又或者著急得哭得稀里嘩啦。她越是這樣想,越是忐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