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見謝疏影在桌前坐正,小手懸在七根弦上,右手指尖隨即輕撥,洪亮而悠揚的琴聲如溪水般涌來。
忽然,她眉頭一蹙,指腹往下按緊,小臂朝后用力,隨著“啪”的迸裂之聲,一道細細的白光在殿中閃過。
琴弦竟然斷了!
唐吉群被這從未預料到的場面驚了一跳,整個人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,身旁一架高腳小花幾跟著她的動作微晃了幾下,盆中蘭花顫抖不住。
瞧見淑妃一雙鳳目中半含疑惑、半含失落,謝疏影心中就有了底。她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。
只不過這代價略微大了些。她呵著被斷弦抽疼的指尖,才發覺這琴用材珍貴,外形精巧流暢,漆面烏黑透亮如釉,是不可多得的一把名貴好琴。
淑妃不得不肉痛,但她作為長輩,也不能跟個小孩子置氣,何況是她自己主動提出要給女兒選伴讀這件事把關的。
唐吉群緊張得渾身出汗,已經開始認錯:“她第一次入宮,誠惶誠恐,偶然失了手,姐姐就饒過她這一回吧!我今后一定會嚴加管教,不教她再丟姐姐的臉!”
“罷了,你坐吧。你們家的孩子坍不了我們家的臺,只是這尋伴讀一事又得耽擱下來了……”淑妃命人撤下琴桌,一時間也沒了主意。
未央殿內彌漫著裊裊爐煙,四下靜謐非常,連婦人發髻上的珠飾微顫聲都能清晰分辨。
謝疏影等她們都不說話了,才向淑妃自告奮勇道:“臣女還有一技,望娘娘寬宥我的淺薄愚鈍,準我展示,以搏娘娘一笑。”
“是何技藝?可要為你準備些什么?”
小小的人兒,雖不是特別穩重,說話倒讓人十分舒服。唐吉英點了點頭,想再給她一個機會。
“只求娘娘賜我半篇柳碑,我只看兩遍,就能將其摹寫下來。”謝疏影誠懇地望著對面的貴婦人。
“碑帖好找,我只怕你再度失手,將帖子也撕了。”
話雖如此,淑妃還是派人去尋了半部《玄秘塔碑》的拓印本來。
第一遍看帖時,謝疏影逐字揣摩,研究柳體之用筆形神。到了第二遍,速度便要快上許多,只管把上半篇碑文默背下來。
唐吉群捏緊了拳頭,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,面上也凝固著尷尬的笑容,“姐姐,是妹妹沒有管教好這丫頭,令她這般厚顏無恥,在姐姐面前夸下海口……我看這回還是算了吧,等到她真正學成之后,妹妹再帶她入宮,來向姐姐賠罪!”
“童言無忌,于我無妨。再說,倘或丫頭真寫得出來,那豈不是皆大歡喜?”
謝疏影稍稍閉了一會兒目,慢慢地靜下心來。
在別的事情上,她不敢打包票。但唯獨在寫字上,她收放自如,十拿九穩,別人要怎樣,她就能寫成怎樣。
重生前的那片茫茫寂寥中,她就與古今字帖為伍,靠著書法撐過了一日又一日的艱難困苦,這種滋味,遠非他人可以理解。
袖口微攘,筆尖蘸了蘸濃郁的墨水,原本空無一物的白紙上接著便生出些筋骨鋒利的筆劃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