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竟,這背后有些觸目驚心的干系,實在令人無法釋懷。而驅使著他們迫不及待的,想要從這些賊人和罪徒身上,找到一些可以幫助那些同袍置身事外的解釋和說辭;好在幕后的靠山案中處理下,將這件可能引火燒身的變故,迅速做成件鐵案。
他們是如此的專注和恣意,卻完全不知曉;因為在臺獄當中意外發生的變故,以及某個人整出來的意外發現,所導致的連鎖反應之下;外間已然有一陣洶涌的潛流和風潮,正向著京兆府所在席卷而來。
按照都畿道所屬監察御史的職分,除了御史三臺本身所屬的臺牢之外,他們每月月底還需以朱雀大街為界分為左右巡;巡行刑部、大理、東西徒坊、金吾、府獄、縣獄等諸監。當然了,在多年的太平無事之下,真正需要御史巡獄的機會已經很少見。
因此,當身為御史臺殿院的左都察周彥邦,突然連夜蒞臨了京兆府之后;頓時就帶來了一番雞飛狗跳的激烈反響和動靜。除了基本不管事,而在家養老的京兆大尹兼宗室李瑞輝外;其他正在宴客或歇息的左右少尹、當值諸曹參軍、錄事,都被驚動。
更別說是常駐京兆府內,在宵禁后分察六街巡警,監管坊市之門啟閉的,金吾衛左右街使;及其所屬的判官、街典和巡事官、金吾子弟(士卒),還有監押就近武侯署的親事官。幾乎是聞聲披掛齊整的迎接出來。
而后,隨著占地廣大的京兆府衙內,如水浸過的巢穴一般,相繼從后門別扉冒出來;紛紛投身入黑暗街道當中的那些身影。又有諸多與京兆府利益相關的存在,也像是水面下被絞動的游魚一般,在驚擾紛紛中的得到了,只言片語的消息和傳聞。
而身為這場騷動的當事人,左都察周彥邦眼細眉長,自有一種儒雅風范;然而卻讓他出現面前,以錄事參軍為首,那些當值的京兆府屬官、長吏們,都戰戰兢兢的氣不敢出。因為,這位殿使及其門徒的上位之路,就是用不知多少告身、官位鋪就的。
而當這位別號“懷山君子”的儒雅謙謙老先生,抵達了京兆府前庭之后,那些作為他扈從儀仗的傔從、防闔和屬吏;也才緊趕慢趕的相繼而至。然后,在他接過錄事參軍所親手端奉上茶水,在嘴邊象征性碰了碰之后,就毫不猶豫的放下起身道:
“去府獄!”
在聽到了這么一句話后,在場的數十名京兆府屬官、長吏,也表情各異的反響不一。有人難免嘩然大驚,心道莫不是又什么把柄,落在這位殿院左都手中;也有人暗自冷笑,盤算著自己能做些什么;也有人如釋重負,自覺切換城隔岸觀火的看戲模式。
而期間最為難過的無疑就是,在一種青藍袍服的屬官當中,身份位階屬于吊車尾的正八品,卻司掌訟獄勘鞫職分的司理參軍了。他幾乎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一般的,步履蹣跚的走上前來,嘴唇顫顫的想要說些什么,然后卻被周彥邦不由分說甩在身后。
滿心悲哀與揣測不安的司理參軍,又將目光求助式的看向那些同僚;然而卻無人可以回應他,而相繼忙不迭轉身就走,跟上那位左督院的腳步而去。這就讓他更加絕望了,他才不過是諸參軍的末位,在自己職分內依例弄些好處,怎么就當得殿院出面?
然而,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去,心中祈禱著手下那些吏員,不要在這位左都院面前,表現得太過難看;這樣他就算被當場罷職回家聽罪,日后或許還有一些個寰轉的機會。一直到滿懷心思的他,穿堂過院重重的建筑群落后,一頭撞在前人身上。
然后,司理參軍才聽到前頭傳出的一句問話:“上元節抓來的那些賊人何在?”。下一刻他就像是一下子徹底解脫了一般,全身如釋重負的想要狂聲大笑起來。因為,此刻正在加緊審訊的,乃是武侯署和法曹的人。卻怎么也牽扯不到他頭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