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馬的營地都有極深的壕溝,要想攻擊營地,除了從營門硬攻,幾乎沒有別的途徑。只要這幾座蝎弩架起來,再配合弓箭和擲矛,應付一兩個軍團的強攻,是毫無問題的。
安東尼抹了把臉,將剛才心中冒出的,那個令他震驚無比的念頭,壓了下去。
“我來教你們如何使用蝎弩。”他大聲道。
克雷斯扭頭朝他笑了笑:“嗨,羅馬的兵,也許有一天,我們會成為朋友也說不定。”
和愷撒的奴隸成為朋友?
安東尼帶著心驚,勉強地微笑。
*
“將軍出征前應該占卜的。”赫拉克默默地想。
他指揮著自己殘存的大隊,進入了一片小樹林。
樹林不夠大,容納不下所有的大隊。其他的大隊和軍團長繼續往前走,他們希望能找到一個大一點的農莊,這樣也許能找到點草藥。軍團長的腿看上去糟透了,如果再不處理,那條腿可能保不住了。
這里離軍營還有段距離,隱隱可以聽到那里傳來的喧囂聲。蝎弩發出的獨特的崩哨,就是在這里也清晰可聞。
赫拉克從來沒有聽過如此揪心的聲響。以前他們聽到蝎弩發出可怕的呼嘯聲,都覺得悅耳無比,因為那些呼嘯仿若死神揮舞的鐮刀,收割的是敵人的性命。而這一次,那些屬于他們自己的蝎弩,那些本來就儲藏在他們自己營地里的蝎弩,卻被用來對付他們自己的士兵。
到底是什么人奪取了營地?赫拉克到現在也不明白。明明各方情報都表明,羅馬城已經沒有多少兵力,那些奪營的人是從哪冒出來的?
不斷地受到攻擊,卻連到底有多少敵人都搞不清楚,沮喪像是被潮水卷起的沙石,一**堆積。然而赫拉克身為大隊長,就算內心無比沮喪,他卻還得強撐著給士兵們打氣。
“聽,謝烏斯正在帶著他的第三軍團奪回軍營。打起精神來,小伙子們,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。”
然而他的話并沒有起多大作用。
士兵們沉默地進入林子,將自己扔在樹下,有的人一挨著地就立刻睡了過去。
眾所周知,羅馬的軍營就像一座堡壘。第三軍團要奪回營地,任務必然格外艱巨。
赫拉克此刻只暗暗慶幸,自己這里離戰場足夠遠。不管第三軍團能不能拿回營地,赫拉克和他的大隊都不會受到波及。
倒不是赫拉克怯戰,而是他的士兵真的不能再打了。
一整夜精神高度緊張,隨時防備著可能從腳下的草叢中竄出的毒蟲蛇蝎,耳邊是同伴們痛苦的口申吟,不斷地有人驚叫,受到毒物的攻擊......士兵們身心俱疲。
而他的百夫長們,馬庫斯已經徹底癡傻,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,簡直就像個牽線木偶。剩下的百夫長一個中了蛇毒,一個被蝎子叮了后背,一個不知道是惹了毒蜘蛛還是什么,腦袋腫得像腌菜壇子。唯一的那個正常的,他的第二百夫長,本應該是他最倚重的右手,卻因為之前違抗軍令,已經被他臨陣免職,只等戰事結束后,就將之送上軍事法庭。
而他自己,胳膊上也被咬傷。黑暗中他也不知道咬他的到底是什么,只是匆匆地讓身邊的士兵幫他將傷口用劍劃開,擠出黑色的血水,然后草草包扎。傷處此刻還在脹痛,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,不過比起那些昏迷不醒的傷員來說,他算是幸運的了。
自從在蘇拉的麾下服役,赫拉克還沒有這么狼狽過。
幾里之外羅馬城里,就是他的家,他那個當議員的父親,想必正焦心地等著他的歸來,母親說不定已經做好了他最愛吃的食物,還有那幾個他喜歡的女奴,希望母親沒有將她們賣掉,這幾天他幾乎每晚都能夢見她們。不只是蘇拉一刻也等不及了,他也一樣。
所以當蘇拉不顧勸阻,未進行占卜就滿懷信心地向羅馬進軍時,他什么都沒說。然而,現在他后悔了。
蘇拉應該占卜的。因為占卜的結果會告訴他,他將遭受他這一生中最大的失敗,這失敗足以將他以前的榮耀全部抹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