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邏輯上來說,他倒是愿意相信李義府。
做右相的人,又是李治的人。
腦子只要沒有被門夾過,就不應該會去藏兵甲。
要作死,也沒有這樣作法的。
但要說李義府完全不知情,又有些難以令人相信。
書房,每天都會去的地方,這樣的地方,若不是李義府自己,誰有本事在那樣防備森嚴的相府里,運進那些衣甲
想要神不知鬼不覺,不驚動任何人,太難了。
“我知道你很難相信,但我說的乃是事實。”
李義府的聲音越發低沉“這是有人要設計老夫,至于是誰,也不必深究了。”
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自嘲之色“我是百口莫辯,從事發的時候,我的結局便已注定了。”
“也未必,若你能配合我,能找到線索,也許能還你一個清白,陛下也希望看到真相。”
“這種哄小孩的話,休要提了。”
李義府背靠著墻壁,仰首望天“我平日里得罪了那么多人,墻倒眾人推,破鼓萬人錘我既做孤臣,便知道會有這么一天。”
蘇大為一時默然。
他原本就在奇怪,李義府此時的表現,完全不像是那個眾人口中,心胸狹隘,睚眥必報的“奸臣”。
直到現在,聽到李義府自己親口說出“孤臣”二字,蘇大為心中頓時明白過來。
做孤臣的,不在朝中多樹敵人,不抱緊皇帝大腿,皇帝如何能信,怎么能賜其權柄。
但這種臣子,注定與所有人為敵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,一但失去君王信任,只有凄涼收場。
李義府,顯然已經想到了。
蘇大為暗自懷疑,這次政治事件背后的推手,目地并不只是扳倒一個李義府那么簡單。
乃是趁著李治病重,太子病重的時機,在反攻,在重新奪取權力。
如果真的是這樣,那這次大唐內部的動蕩,會比之前預料的,更加可怕。
蘇大為與李義府小聲交談,在后方的程道之和衛長階已經聽不清兩人在說什么了。
程道之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出聲道“蘇少卿,你們能不能大點聲,這個審訊內容是要記錄上卷宗的。”
“好了,已經問完了。”
蘇大為拍了拍大腿上沾的草屑與塵土,站起來。
他向一臉懵逼的程道之道“可以走了。”
“這就,完了”
衛長階在一旁急道“蘇少卿不多審一下他為何要藏甲,望氣,這些動機是什么,背后有沒有別的內幕主使我們如何寫這卷宗,如何呈報陛下
再過幾日,此人要移交到刑部大牢,蘇少卿再想審,只怕沒這么容易了。”
“我說了,已經問完了。”
蘇大為加重了語氣。
程道之還算知道一點他得脾氣,忙在底下暗自拉了一下衛長階的官服衣袖。
衛長階這才閉上嘴。
眾人看著蘇大為轉身走出牢房,一時面面相覷,但也只能跟著出去。
牢門重新鎖上。
李義府躺著牢房墻壁,身體沉浸在陰影中。
光束從頭頂的天窗透下,投在眼前的地面。
雖然近在咫尺,但卻仿佛無法抓住。
李義府緩緩伸手,虛抓了一下。
然后又頹然的放下。
牢房外,值守的牢頭,隱隱聽到從深牢里,傳出如野獸般的嗚咽吼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