叮
靜室之中,傳出一聲聲響。
那是一個小小的玉杵,將玉碗中的香料,細細研磨的聲音。
淡白色的煙霧飄起,清甜而雅致。
香氣沁人心脾。
房間里一共有七人,現在所有人的目光,都落在當中那人身上。
制香那人,細眉長目,面如白玉。
十指纖秀瘦長。
比女子更加柔媚數分。
都察寺寺卿,嚴守鏡。
“圣人有令,徹底清查洛陽內外,一切與朝廷無干異人,或可疑者,斬殺勿論。”
“圣人此次是動了真怒了”
“昔年太宗皇帝與天下異人盟誓人前不得顯圣。但這些年,佛道兩門,已經越來越松懈,把盟誓拋在腦后,今日辯法大會,出這么大的亂子,不知多少人頭落地。”
一聲悠長嘆息。
從嚴守鏡口中傳出。
其余六人摒息靜氣,豎起耳朵,靜靜聽著嚴守鏡的吩咐。
“待這支香燒盡,你們便去做吧。”
“寺卿。”
左手一人精明強干,胸膛挺拔,起身向嚴守叉手道“寺卿說的這些,我等都明白,但是開國縣公”
“圣人并沒有說及開國縣公之事,爾等便不要多事。”
“喏”
那人舔了舔唇“但是開國縣公府上網羅了不少異人,這次”
他沒有問下去,但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顯。
開國縣公蘇大為才是此次騷亂的源頭。
他府上那些異人,要不要一起清除
嚴守鏡沉默下來。
手里研磨香料的動作都停下。
停了片刻后,他輕聲道“照章辦事。”
“喏”
屋內眾人,一齊起身行禮。
緩緩向后退出。
靜室里,嚴守鏡仰守望天,輕聲呢喃“縣公,你這次真是給守鏡出了難題呢。”
洛陽,瓦官寺。
三論宗、律宗、華嚴宗、凈土宗、法相宗、天臺宗各宗高僧法師,齊聚于此。
原本,在辯法后應該在白馬寺落腳。
但祖庭現在只剩下一片瓦礫。
禪室之內集齊了洛陽城內,六宗最核心的法師,也是如今洛陽沙門中,神通手段最為高明者。
眾人雙手合什,各自低念佛經。
氣氛沉凝。
禪房香爐升起檀香。
沒有人開口說話。
這沉重的氣氛不知過了多久,終于有人清咳一聲,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。
咳嗽者,是長安大慈恩寺,玄奘法師座下弟子,法相宗,悟能。
這胖大僧人,伸手摸著自己光溜锃亮的腦門,苦笑一聲“這次當真是踢到鐵板上,損失慘重你說,我等圖什么為何要與蘇大為為敵”
“誰想與此人為敵了”
一個隱含不忿的聲音響起。
那是蓮宗了因。
了因僧雙手合什,含恨道“那是白馬寺的僧人做的事,他們無端去招惹開國縣公,此次竟又與密宗有染,還抓去開國縣公的妻子,這豈不是”
豈不是什么,他沒說出來。
大抵就是原地自爆,自己作死那一類的詞。
但他做為一個有德高僧,卻不好將這話說出來。
又有一僧道“白馬寺與蘇大為的恩怨,我們各宗都不清楚,當真想不通,白馬寺為何要執著于擄人妻子白馬寺算是咎由自取,可咱們呢被蘇大為殺了律宗周秀法師,還有華嚴宗的宗慧法師,這筆帳,如何算”
悟凈站起身。
他的身形高大,頷下虬髯卷曲如鋼絲一般。
雙眼閃動著炯炯光芒,暗含著幾分怒意“今日是誰提議去白馬寺攔住蘇大為的此人應該為兩位法師的死負責”
“笑話,當時右相李敬玄令道門葉法善去召回蘇大為,這事是諸位都聽見的。咱們今日法會上惡了圣人,主動去幫著攔截蘇大為,將他帶回圣人面前,這也是各宗法師都同意的。”
那僧人陰冷的道“怎么,事到如今,要全怪在小僧頭上嗎”
“阿彌陀佛,誰知那蘇大為如此狠辣,一言不合,便暴起殺人”
“咱們出家人,也不知他妻子被擄還敢殺人啊”
“更沒料到,咱們各宗法師齊聚,以佛門神通,不但無法鎮住蘇大為,反而被他殺了二人,殺得大家心膽俱裂”
又是一聲長嘆“誰知道他竟敢,誰知道他竟如此可怕”
這一聲說完,禪房內俱是一片長久的嘆息。
大意了。
此次辯法原本想的是力壓道門,成為大唐第一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