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朕回他,景宣雖狂妄,若因上封事得罪,恐絕言路。”
李治哈哈一笑:“我赦免了此人之罪。”
武媚娘哄了哄懷里的安定公主,好奇道:“陛下為何反其道而行之?”
她本冰雪聰明,稍微一想明白過來:“陛下欲千金買馬骨?”
“知我者,媚娘也。”
李治微微一笑,伸手握住安定小公主亂晃的小手,輕輕搖動著道:“朕現在所愁者,不怕有狂妄之徒,就怕被蒙蔽了眼睛和耳朵。”
武媚娘微微頷首。
不久之前,五品以上官員絕了言路,令李治發火的事,還歷歷在目。
正是那件事,令她和李治都意識到,長孫無忌一黨,在朝堂中的勢力,何其可怖,可謂一手遮天。
“陛下……”
“對了,你稍稍準備一下,今日長孫無忌他們要來。”
“是為了……”武媚娘輕咬了一下唇,把后面的話收住。
那些話,本不該她多問。
寒風凜冽。
永徽五年的冬天,似乎來得格外寒冷。
蘇大為緊了緊衣衫,跨過永安渠,向家里走去。
心中煩悶,卻無人可以訴說。
近一段時間,來自四面八方那種無形的壓力更強了。
無論是縣衙,還是鯨油燈的生意,或者公交署,甚至與自己相關的一切人,都感受到了,那股惡意的凝視。
頭頂懸頭長孫無忌那把刀,它遲遲未落下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那把刀,早晚還是會落下的。
長孫無忌報仇,不分早晚。
這種隨時隨地,可能毫無征兆被來自上層的力量碾壓的威脅,令蘇大為的神經時刻緊繃著。
有時候,他也懷疑,自己是否應該離開一段時間,暫避鋒芒。
但是想想身邊那些人,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。
自己能走,那阿娘怎么辦?聶蘇怎么辦?
還有周良、錢八指、南九郎,跟著自己的一幫不良人。
公交署上下。
鯨油燈的生意,思莫爾。
還有許許多多與他有形的,無形的,建立起關系的人。
那不是一個個符號,而是數不清的家庭。
不知不覺中,蘇大為已經走到這一步了,成為許多家庭在大唐里生活的支撐。
“能退嗎?不能退!”
一退,跟著他的那些人,都將萬劫不復。
人在紅塵中,怎能真的自由。
無數關系,既是人脈紐帶,也是無形之束縛。
長長的嘆了口氣,蘇大為推開自家大門,一眼看過去,眼神頓時一縮。
荒涼的院中,那株光禿的桃樹下,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