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永徽元年,我被道王李元慶征辟為府屬,道王讓我自述才能,我恥于自炫,于是辭不奉命。
后來又被道王召回,拜為奉禮郎,直到永徽六年,我因事觸怒了道王,被貶掉了職務。
我索性就跑到西域來看看。
至于為何來西域?
那是因為我自小就神往這片地方,據說這里的土地富得流油,可以一直通往神秘的西王母國,等我來了才知道,原來不是那么回事。”
駱賓王笑了笑:“我還想考據一下周穆王當年到過哪些地方,后來結識了張通,這一年都在跟著他一邊經商,一邊增長見聞。”
“原來如此,它鄉遇故知,當浮一大白。”
蘇大為與他碰了碰杯,目光投到坐在一旁,顯得有些沉默寡言的混血青年身上。
此人叫李博。
若非他五官還是唐人的模樣,就憑他那頭卷發,還有身上胡人的裝扮,就足以令蘇大為提起警惕了。
“這位李兄是……”
“蘇兄不要小看他,李兄見聞廣博,我所不能及。”
駱賓王很是熱心的介紹道:“他是涼武昭王之后,隋末多難,流落至碎葉,流離散落多年,我最佩服的就是李兄的博聞廣記,據他說曾到過條支。”
提起條支,蘇大為不由肅然起敬。
條支是記于中原史書中的名字,按真實名字應該是塞琉古王朝。
是亞歷山大帝國分裂后,亞歷山大大帝的部將塞流古一世創建的,以后世敘利亞為中心,包括伊郎和亞美尼亞在內的王朝。
妥妥的中東大帝國。
這李博要是一直到達過條支,那還真是個人物。
行程可比玄奘法師西行兩萬五千里厲害多了。
想到這里,蘇大為向李博拱手道:“沒想到李兄居然去過那么遠的地方,失敬。”
“你知道條支?”
李博開口了。
他雖然看著有胡人血統,但是一開口卻是地道的中原口音,也不知在外飄泊這么多年,他這口音怎么辦到的。
“大唐大部份人,都不知道條支在哪里。”
“呃,我是聽我朋友提起過。”
蘇大為往身旁安文生一指:“老安他經常往西域跑,是他告訴我的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李博臉上總有一種淡淡的憂郁感,聞言未置可否,只是道:“條支比西域各國可遠多了,要過碎葉水,穿過火尋口,進入吐火羅,繼續向前,到大食,再往前……”
他的眼中流露出悠然神往之色。
然后搖搖頭,自覺失言道:“域外雖好,非我族類,而且那邊也動蕩不安,所以我帶著家人遷回西域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
蘇大為客套了幾句,桌底下的腳暗踢了一下安文生。
他是真的急了。
如果不是要保持基本的禮儀,真恨不得現在就問一下這三人,到底誰知道神女峰在哪,誰知道雪山上的神廟在哪。
安文生回了他一個眼神,示意稍安勿躁。
轉向張通道:“對了,張兄,我這次找你,是有件事想向你打聽。”
“你我的交情用不著客氣,是什么事?”
“是這樣……我這位兄弟想找神女峰,還有雪山神廟,不知張兄你知道在哪嗎?”
這話說出來,在坐的李博身體一僵,眼神中透著詫異的向安文生看過來。
張通也是笑容凝固,笑聲一下子卡在喉嚨里。
現場的氣氛方才還是熱鬧著,突兀的一下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,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。
停了片刻,安文生詫異的問:“張兄,怎么了?可是我問的問題有什么不妥?”
“沒想到啊,安兄,你居然會問起這個。”
“怎么了?”
蘇大為有些焦急,有些失態的伸手越過桌面,一把將張通的手抓住:“張通兄,這件事對我很重要,如果你知道什么,還請告訴我。”
“這……”
張通臉上肌肉微抽了一下:“疼。”
“哦哦。”
蘇大為忙松開手,卻見對方的手已經被自己抓出幾道紅腫痕跡。
可見剛才一時情急,力道有多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