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大唐皇后。
蘇大為看得出來,她已在培植自己的羽翼。
許敬宗、李義府、明崇儼……
想到這里,蘇大為心里突然一凜。
明崇儼似乎深得武媚的器重。
賀蘭敏之,又是武媚娘的外甥。
那這次的事,武媚娘知不知情?
一念及此,蘇大為的胸口,突然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。
他忽然明白了。
李客師為何寧可在昆明池養老,也絕不待在長安。
在這看似繁華平靜的長安下,有不可預測的兇險,如磨牙的巨獸,等待擇人而食。
居長安……
大不易。
夜更敲響。
屋檐下,雨水一滴滴的掉下,落在青石地面上,發出富有節律的“嘀嗒”聲。
夜露深重。
倭正營公廨內,卻是一片燈火通明。
蘇大為正坐在桌案之后。
站在他身側的分別是副營正,高大龍和周揚。
倭正營中的主要骨干分列兩邊。
門外有執杖的差役。
一切,都顯得極不尋常。
咣啷~
鐵鏈在地上拖行著發出響聲。
眾人抬頭看去,大門外,身戴鐐銬的崔六郎,一步一步的緩緩走進殿中。
“跪下。”
有人低喝。
崔六郎顫抖了一下,臉龐漲得血紅,面上現出屈辱之色。
但最終,他還是緩緩的跪在地上,頭顱低垂。
蘇大為伸手輕輕翻開桌案上的口供和卷宗。
“今天審的是什么案子,崔六郎你應該清楚,你可知罪?”
跪在殿中的崔六郎,喉頭蠕動了一下,顫聲道:“知罪。”
“哦,你有何罪?”
“屬下不該知法犯法,不該因為同為崔氏,便想著徇私舞弊,想將大事化小……”
蘇大為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說著,時不時的點點頭。
翻動著卷宗,將他的自述與口供一一對應。
等崔六郎說完,蘇大為總結道:“因為蛇頭提供的倭人交易書信,令你意識到可能牽扯到倭人細作,所以你開始查此案,此案過程里,你發覺此案指向鯨油燈坊,而燈坊主要經營者,便是清河崔氏,崔三郎。
所以你退縮了,你想將此事遮掩過去。
此罪一。
但是你手下線人‘蛇頭’突然被殺,令此案被周揚所知。
在他介入查案之后,你不得不裝出繼續查案的樣子,但實則是想拖延查案,不想牽到你崔氏。
此罪二。
但是這些,比起你犯下的第三樁罪,卻又不值得一提。”
蘇大為冷笑著,將崔六郎的口供合上。
跪于堂下的崔六郎驚愕的抬頭:“營正,不知……不知我犯下的第三罪,是什么?”
“你的第三罪,是無能。”
蘇大為罵道:“倭正營,是與各國細作作戰,你有私心,誰沒有私心?但你一不該徇私,二不該無能廢物,被人耍了而不自知。”
“營正!你說我徇私我認,但你說我無能,這……這從何說起?”
崔六郎梗著脖子大聲道。
他不服。
他是老刑名了。
在倭正營這兩年,也立功不少。
蘇大為說他有私心,說他阻撓辦案,這些他都認。
可說到他的專業能力,說他無能,這一點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。
“不信?”
蘇大為俯視著他,沉聲道:“我就讓你心服口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