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邊的太監和內侍點燃熏香,又烹了茶湯奉上。
李治接過喝了一口,又示意給蘇大為一盞。
這才不緊不慢的道:“你知道虞世南嗎?”
“臣不知。”
“虞世南初仕南陳,陳亡后入晉王楊廣藩邸,隋大業任秘書郎、起居舍人,江都兵變后虞世南輾轉從夏王竇建德手下,來到先皇身邊,任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,貞觀又授秘書監。”
蘇大為聽得連連頷首。
別的也不太懂,但是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,秘書監這些,他是懂的。
相當于大唐文化界領袖吧。
“這本《帝王略論》就是虞世南在秦王府時,所寫的一部檢點歷代帝王得失之書。”
據后世歷史學者考證《帝王略論》是虞世南在秦王府時,所寫的一部通史性著作。
它以時代先后為順序,以帝王為中心,通篇由“先生”和“公子”的問對所構成。
模式有就像是兵法書《唐李問對》。
而秦王李世民命虞世南作此書,目地當然是“商略古今,以論古帝王為政得失,追述往古興亡之道”,尋找治世安邦良策。
再說直白點,就是如何做皇帝,如何提高帝王之術,和治政水平。
通過從古至今的帝王所做所為,以問對的方式,分析那些帝王做決定的思維模型,分析利弊得失,從而提升自己的思維層級。
蘇大為在腦子里搜腸刮肚的思索了一番。
可惜《帝王略論》這本書,不在他前世所看過的書目里,對這本書只有模糊印象,不知里面寫的究竟是何內容。
混合著龍誕香和麝香的香氣從殿角升起。
薄煙如幕。
李治捧起茶盞,輕抿了一口,潤了潤嗓子。
大概是今日孫思邈之功,此時他的心情不錯,精神也比平時要健旺一些。
此時圓潤的臉上,少有的浮現一絲紅潤。
他略清了清嗓子道:“你可知當年先皇傳這本書給朕,對朕說了什么?”
“呃,以古為鏡,可知興替?”
蘇大為試探問。
李治頗有些不爽的瞥了他一眼。
蘇大為忙改口:“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?”
李治:“……”
沒說話,但臉上分明寫上了:我討厭話多的人。
蘇大為忙閉嘴。
人家天皇大帝提問,不是要你回答的。
只是為了拋個話頭罷了。
李治略帶不滿的掃了蘇大為一眼,這才繼續道:“你知道,朕看這本書,想到了什么?”
蘇大為搖頭,不說話。
李治也沒賣關子,幽幽一嘆,拍了拍桌上的書,輕聲道:“當年太宗的局面,不容易啊……站在剛立國的大唐,往前看,哪有順順利利繼位的太子,哪有能安穩坐住的江山。”
“呃?”
“繼位八年就八王之亂的晉惠帝?繼位三年就大權旁落的周天元?繼位二年就被四位托孤大臣‘聯署彈劾下臺’的劉義府?
為什么二百年來,所有坐上那個位置的人,至高無上的皇帝,能得善終者,北朝一只手,南朝一只手,數都能數得過來。
而即便是這些善終的皇帝,大半都不‘善始’,上位之前要么誅權臣,要么就是掀起‘不忍言’之變,要么常年親征死在路上。
若把死后繼承人不出問題這一條算上,兩百年來,能堅持下來的王朝,一個也沒有。”
手撫著《帝王略論》,李治側臉看向蘇大為,輕聲問:“蘇大為,你以為,這是為什么?”
這一瞬間,蘇大為只覺得汗毛倒立,背后被冷汗浸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