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身明光鎧,在傍晚的陽光下,染上了一層血紅色。
甚為不祥。
蘇大為一氣奔上土丘。
守在前方的斥候和游騎見是蘇大為,不敢阻攔,讓出一條道來。
一直奔到蘇定方前,蘇大為一拍龍子脖頸,及時停下。
在馬上向蘇定方叉手行禮道:“大總管,聽說您讓將士們狩獵三日?”
“是我下的命令。”
蘇定方的目光從蘇慶節手中地圖上移到蘇大為身上。
這一抬頭,讓蘇大為嚇了一跳。
才一天的功夫,蘇定方整個人的精氣神,衰弱了一大截。
他的頭發胡須全白了。
兩眼往眼眶里深陷下去。
眼中充滿疲憊之意。
晦暗的雙眼,在眼眶里微微轉動著,像是一個被耗干心力的游魂。
明光鎧穿在他身上,越發有一種瘦骨伶仃,不堪重負之感。
“大總管……”
蘇大為心中劇顫,看到一旁的蘇慶節時,發現蘇慶節臉上帶著悲戚之色,雙眼隱隱閃動著淚光。
蘇定方本已病重,為了此戰,又耗盡了心力。
要攻克吐蕃邏些城這樣的大城,內外調度,每一處用兵,各種可能、權衡、計算,其對精力的消耗,遠非常人所能想像。
“阿彌啊。”
蘇定方劇烈咳嗽了數聲,在蘇慶節擔憂的目光下,捂住口鼻喘息了片刻,才沙啞著喉嚨道:“你可是覺得這道命令有何問題嗎?”
“城中還有許多老幼婦孺,如果可以的話,還請總管下令,令入城的士兵盡量免傷人命。”
劫掠是肯定要劫掠的。
這是唐軍的傳統。
出來打戰兩年,死傷那么多人,若是兩手空空的回去。
軍事體制便無法維持。
大唐武德充沛,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因為學習突厥人,以戰養戰。
每戰必勝,能得到戰爭紅利。
若是一仗下來,什么收獲也沒有,用不著敵人揮刀,那些參軍自備干糧武器,拋下田地的府兵,許多人會因此而破產。
更別提那些戰死的兵卒。
只有厚賞,高額的回報,才能激勵府兵保持戰力。
現在朝廷的厚賞是不用指望了。
唯有揮刀向敵人,從敵人身上搶掠財富,才能維持住。
“阿彌,你非迂腐之人,當知道……”
蘇定方咳嗽著,好不容易平息一些,接著道:“當知大唐將士外出征戰之勞苦,現在回長安,只怕也無田……只有,只有伸手向我們的敵人,才能得到財貨。
否則,這些兵回去,也會餓死,他們家里,也沒余糧了。
還有,那些戰死的兵卒,他們家人,嗷嗷待哺的孩子,又如何?
不從敵人身上搶,又能怎么辦?”
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。
不搶敵人的,回去只怕就是餓死自己。
搶掠,自然會擴大兵災,增加殺戳。
這些道理,蘇大為自然明白。
唯有沉默低頭。
“而且……要想征服,征服他們,很難。”
蘇定方再次咳嗽起來。
一旁的蘇慶節顫聲道:“阿爺,你歇歇吧。”
蘇定方擺擺手,向蘇大為道:“兩害,兩害取其輕……你,你只看到,看到吐蕃那些老幼,但是我大唐這些府兵的家人,老幼,又如何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