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彌,為師這一生,征戰不休,滅國無數,但我最自豪的卻不是打了多少勝仗,滅了多少國。”
蘇定方迎著邏些城閃爍的火光,迎著殘陽喃喃的道:“最得意之事,乃是有你和裴行儉這兩位學生。”
“老師?”
蘇大為驚訝的看向他,卻見蘇定方的眼睛閃閃發光。
這一刻的他,在馬背上腰桿筆直,顯得容光煥發。
“吾這一生,征戰無數,滅國無數,生平所學,后繼有人,夫復何憾?”
言紇,蘇定方放聲大笑。
蘇大為心中生出不祥預感,忙喊:“老師,要不我扶您回營先休息一下,老師?”
他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只見蘇定方沐浴著夕陽,白發隨著高原的風在微微拂動。
只是在白發下,眼瞳已然渙散。
“老師,大總管!快來人!”
……
“獅子,節哀順變。”
“保重!”
唐軍大帳被設為簡易的靈堂,蘇定方的遺體已經梳洗穿戴齊整,置于棺木中。
案上寫了蘇定方的牌位。
蘇慶節跪在一側,仿如失去靈魂的木偶。
雖然早已知道,父親身體時日無多,但怎么也不會想到,在勝利的一刻,他就這么走了。
走得突然。
令所有人措手不及。
茅山宗的道士列在帳前,嘴皮輕動,念育著道經,替蘇定方祝禱往生。
據說人生前的殺戳太多,必然會有許多承負和因果。
佛道兩門都有消業的法門。
而天子姓李,崇道,在軍中以道家科儀也比較合規。
蘇大為黝黑的臉上帶著一絲傷感,先向著來祭拜的軍中將領抱拳,以家屬的身份回禮,然后跟蘇慶節一樣,跪于靈柩旁。
他在蘇慶節耳邊小聲道:“回報朝廷的折子,已經用百里加急,送往長安,獅子,你別太難過,老師說……”
“阿爺最后跟你說了什么?”蘇慶節一開口,令蘇大為嚇了一跳。
他從未聽過蘇慶節這種嗓音。
沙啞得好像是幾天幾夜未睡,整個嗓子全壞掉了。
“老師說,他這輩子打了無數的仗,滅了無數的國,一身所學,有弟子傳承,他沒有遺憾。”
蘇大為看向蘇慶節。
見他兩眼血紅,眼睛腫如核桃。
那是淚水流干了,才會如此。
男兒有淚不輕彈,只因未到傷心處。
人生八苦,生老病死,誰能真的看破?
“老師他走時沒有痛苦,獅子,以后你就是蘇家的家主,所有人都看著你,一定要撐住。”
蘇大為伸手,按在蘇慶節的肩膀上,用力捏了捏。
“他最后沒提到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