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得他臉龐一輪明廓。
下頷赤色卷須根根纖毫畢現。
這位胡僧,如浴佛光,寶相莊嚴道:“佛法既從人心來,便要往人心去,既從世間來,便要入世間修行,這滾滾濁世,正是我輩修行道場。
法師不在了,我們不清楚前路,但我清楚,須得入世,才能得解脫之法。
唯有直面痛苦,才能解決痛苦。”
這番話,如暮鼓晨鐘般,在明崇儼耳中敲響。
明崇儼神情微變,雙手合什道:“多謝師兄開示。”
月光微斜。
大雁塔的影子投在大慈恩寺內,如定海神針般。
一個聲音自幽暗中響起。
“明崇儼走了?”
“走了。”
“他究竟是為何而來?”
“也許是為他自己,也許是為我等,也許……是為武后。”
“不是為那蘇大為便好。”
停了一停,悟能的聲音又道:“蘇大為的手下頗有能人,我們這次出手,真不知……”
“師弟,收了妄念,一切都是修行。”
悟凈帶著域外口音的聲音響起。
“再則,蘇大為本身修的是道家神通,與我佛門雖有舊,但法師在時,還可驅使一二,如今法師不在了,只怕也不會為我等所用……
讓他與李敬玄相爭,是消耗道門的力量。
這于我教,大有益處。
師弟毋須多慮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
“以我看右相那邊,也不像是能等的樣子。”
蘇家宅中,從書房的方向,透著燈光。
蘇大為的聲音侃侃而談:“雙方都在暗中各使手段,我這邊的暗線和暗樁都在活動,右相那邊,只會更甚。我怕明日朝會,就會有一場惡戰了。”
“阿郎,那我們……”
“這場較量的關鍵,在于圣人。”
“圣人?”
“攻城為下,攻心為上。”
蘇大為放下早已涼透的茶杯,淡淡道:“我與李敬玄,想的都是如何抓到對方的破綻,將在朝會上,展露給百官,給陛下看。
都察寺之事,乃陛下圣心獨運。
誰能得到圣心,就能得到都察寺。”
“可是陛下不是不愿阿郎你掌都察寺?”
“所以,我們唯一的機會,就在于讓陛下更加忌憚李敬玄。”
蘇大為語氣從容不迫。
但李博卻不由倒吸了口涼氣。
這一切說來簡單。
但是如何讓圣人忌憚李敬玄?
應該換句話說,圣人忌憚李敬玄嗎?
圣人用人,一向是既用且防。
他肯定也是防備著右相的,但為何李敬玄仍能壓服左相閻立本,獨攬大權?
那是因為他有用。
陛下必須依仗李敬玄的能力,才能穩住朝廷百官、宰相、武后、世家高門、寒門、軍功貴族、軍將等諸多力量。
李敬玄的有用,正體現在,他能維持這個平衡。
不到萬不得已,哪怕圣人心有疑慮,都絕不會去動李敬玄。
這人,太好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