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香裊裊。
滿室生香。
蘇大為舉起茶壺,手腕微旋。
茶湯在壺中被暗勁推動,連轉數圈。
爾后他手腕一抬,一道碧綠的水線,從古拙的壺嘴傾出,筆直的注入桌上的茶杯。
杯,一共有四個。
分別屬于蘇大為自己、安文生、李博,還有剛剛結束輪值,匆匆趕來的蘇慶節。
獅子身上穿戴著魚鱗玄鐵甲,雙肩獸吞做獅口狀,腰間束帶扣頭為開明獸。
胸前護心鏡光滑锃亮,左手捧著頭盔,額頭上,凌亂而野性的發絲下,微見汗漬。
天知道,他為了能入蘇府,費了多少功夫。
以繼承蘇定方邢國公的身份,都無法說動守門的武候放行。
最后被逼無奈,憑異人身手,從偏門偷潛入來。
這還是把守四門的異人和武候知他身份,沒有深究。
到底是欠下人情了。
“獅子,你這身鎧不錯,新制的嗎?”
蘇大為嘴里說著,手里卻絲毫不亂。
水線從一個個杯口劃過,不濺一絲茶湯濺出。
要做到這一手,沒幾年的功夫根本做不到。
而在整個茶道里,既要兼顧穩,又要兼顧雅,要氣定神閑,從容不迫,悠然自得,那更是難上加難。
但這一切,在蘇大為的手里,只是信手拈來。
茶湯倒滿八分,蘇大為手腕一抖,水線收起。
一壺茶剛好倒完四杯。
他放下茶壺,伸手示意屋中四人:“請茶。”
“請什么請,別請了。”
蘇慶節額頭青筋暴起,強忍著怒意道:“你知不知道,今日都察寺卿王知煥彈劾你縱奴行兇,沖撞都察寺?”
“呃,不知道。”
蘇大為舉起茶杯,向同樣伸手拿起茶杯的安文生示意了一下。
李博在一旁苦笑著,想拿茶,又看了一眼蘇慶節。
最終還是猶豫著碰了碰茶杯,把杯捧在手里。
卻不急著喝,而是一臉苦澀。
大禍臨頭的感腳。
“你不知道?那你知不知道右相彈劾你縱容弟子,徇私枉法,私自提出死牢中的死囚,彈劾你枉顧法紀,敗壞大唐律?你知不知道!”
“不知。”
李博臉色微變。
右相這個彈劾,罪名更重了。
沖撞都察寺,李治就算生氣,也未必會要蘇大為的命。
但敗壞大唐律……
哪怕是李治和武媚娘,也無法包庇。
律法,這是朝廷的規矩,帝王豈能因一人而壞天下公器?
“那你知不知道,大朝會上,有上百位官員彈劾你縱容惡仆,聲譽敗壞!德不配位!有損大唐!”
“不知。”
蘇大為輕輕吹了吹茶湯,放在唇邊微抿了一口。
只覺入齒甘甜,清爽無比。
“你還喝!”
蘇慶節“咣”地一聲,將頭盔砸在桌上,震得茶壺小爐一齊跳起。
“都這個節骨眼上了,你怎么還喝得下去?”
“越是這個時候,越要沉住氣。”
蘇大為雙眼看向暴怒的蘇慶節,向他溫和道:“你阿爺在世的時候,常對我說,為將者,不可因怒而興兵,每逢大事有靜氣。”
“你還有提我阿爺,我阿爺在時,做事有你這般囂張跋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