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衡?
論一下佛道兩門高低?
這個范圍可就廣了。
這是想讓天下百姓看看,究竟誰可為大唐第一教?
大唐發展到現在,外面已經沒有敵人了。
但是內里的信仰,圣人有意重新整治一番了。
要以一個統一的信仰,凝聚大唐人心。
為下一個十年,甚至百年,定下基石。
自古,帝國開創前五十年,是最銳意進取的。
一但過了拓展期,就會慢慢陷入僵化停滯。
在這個時期,統一內部人心、信仰,打下基石,是為帝國百年大計。
李治泰山封禪,便是認為自己的功業,已經可比太宗李世民。
但他并不只甘心于此,他更想要大唐千秋萬載的延續下去。
他要在有生之年,替帝國掃清一切內外敵人。
無數目光、思想在觀辯法的人群里交匯,碰撞。
百姓不解其意,只覺得此次辯法立意高大了無數倍。
而在高門大姓,大唐重臣的席位里,無數臣子則是心驚肉跳,隱猜測圣人意圖。
自從圣人登基。
打壓關隴。
掃清外敵。
泰山封禪。
遷都洛陽。
如今,是要一統寰宇,萬法歸一了嗎?
漢朝時董仲舒獻上“罷黜百家,獨尊儒術”,由此,百家爭鳴的學術時代落幕。
儒家辯法不下場,因為儒家自漢以后,已是官場柱石。
今次圣人令佛道兩門辯法,難道想以新的信仰取代儒門?
還是說有別的深意在?
此時,還不得而知。
佛道兩邊高塔上,做為佛門第一輪出戰的高僧,律宗周秀法師,雙眉隱隱蹙起。
他感到肩上好似擔著一座沉重的大山。
在上來前,沒想到會有如此大的壓力。
這議題,是要決生死啊。
心中紛亂,他雙手合什,默誦律宗戒律,以平伏內心焦慮。
五丈外,道門辯法初戰的高道,任真子單手結印,原本笑瞇瞇的圓臉上,漸漸變得凝重。
眉心那枚閃電狀的紅紋,越發鮮艷。
“辯法大會,開始。”
伴隨著蘇大為的聲音,場中十二通鼓響。
高高的木塔上,律宗宗師周秀,雙手合什,面上寶相莊嚴。
他年逾五旬,正是人生頭腦與修為最巔峰的時候。
摒息靜氣,默念本宗戒律,向著對面正向自己看來的任真子看去。
雙方的目光在半空中激撞,發出清微的爆響。
仿佛有無形的火花傳來。
木塔下方,佛門與道門已經通過猜棋黑白,定下由哪方先開口。
“佛門執黑子,此次由周秀法師,先開講。”
聲音從下方傳來。
周秀的臉龐上古井不波,雙手輕合,心中默頌佛號,張目向著對面的任真子道:“我佛慈悲,絕不妄殺妄為,前次辯經,道門曾說‘天發殺機,移星易宿’,敢問任真子道長,天可嗜殺?”
“嗜殺。”
任真子的聲音幾乎瞬間響起,那張圓圓的臉上,神色端莊:“太上無情,天地不仁,萬物自有其始終,凡有生便有滅,所以天道嗜殺。”
“道門信奉天道,以‘無為’為妙法,然道門認為天道嗜殺,那人在天道之下,豈非螻蟻?”
“非螻蟻,亦非任何‘名物’。天地不仁,不仁,即大仁,人有高下之分,然天道視萬物如一,并無高下之別。
在天道之下,所有山川草木,生靈乃至人,皆一視同仁。
正如圣人,觀照萬物,對治下百姓,或高門貴種,皆視之如一,皆為子民。
此觀并無高下之分。”
周秀本想從天道嗜殺為切入點,以己之矛攻己之盾。
你道門若承認天道嗜殺,那你們的修行就是假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