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大為向它道:“你若要謝,便替我做一件事……”
聲音傳入金龍耳中。
金龍點點頭,仰天一聲長吟,身形蜿蜒,飛入云空,瞬息不見。
黑色夜空中,金芒時隱時現,似乎是金龍遠遁的身影。
直至完全消失不見。
“魚兄……就這么走了。”
許生呆立在那里,遠望著金龍消失的方向。
心情一時空落落的。
自那日洪水后,他與金鯉交情日深。
一人一魚,居然有了奇妙的友情。
這么多天來,心心念念便是為金鯉護法,助它成功化龍。
可如今金鯉真的化龍走了。
許生心里又百感交集。
就這么走了,沒有告別,沒有依依不舍,什么都沒有……
“我命它去水源處開鑿水道,今后這邊村子,應該不會再有水患了。”
蘇大為似是看出許生的心事,向他解釋道。
“以人力要開河道,徒費時日,既然金鯉受我恩惠,替我辦這件事,也是應有之意。”
許生身子一震,回過神來。
隨即想到,蘇大為是為自己,為了這個村子,才命化龍的金鯉去辦這件事。
心里又是感激,又是慚愧,向蘇大為鄭重叉手道:“謝過仙君。”
“我不是什么仙君,可直呼我名。你既請我吃飯,我便受你一飯之恩。”
蘇大為牽著聶蘇的手笑道:“我這人向來仇必報,恩必還,適才吃飯時聽你說有遠大志向,想出去見一見廣闊天地,我便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許生心中又是一震。
沒想到吃飯時隨口閑聊,這位蘇郎君居然記在心里。
在他眼里,眼前這位蘇郎君,比神仙也差不多了。
如此人物,居然還記得自己隨口說的小事。
此時此刻,那份心中的激蕩、感激,非任何筆墨可以形容。
但同時許生心里又生疑惑。
這位仙君,神通手段,自是通天徹地。
可這仙家手段,怎么幫自己實現見天地的志向?
若只是走出村落,那算什么助自己一臂之力?
想走隨時可走。
關鍵是出村以后,去哪里?
何處有安身之所?
何處可一展抱負?
就見蘇大為將手虛空一抓,一團白霧在他手中,瞬息化為白鶴。
那鶴舒展雙翼,姿態甚是優雅,輕輕飛落在許生面前。
屈頸頷首,竟是示意許生騎在它背上。
“啊這……”
“此鶴是我的信物,你騎上它,它會載你去盧照鄰處,幫你尋一份差事。”
“盧……盧照鄰?”
許生心頭狂跳,一句話脫口而出:“可是寫出‘接漢疑星落,依樓似月懸’的盧照鄰?”
“正是。”
那,那可是盧照鄰啊!
此時是總章年間。
盧照鄰、楊炯、王勃、駱賓王等四杰才名,已經名傳天下。
天下有人不識李淳風,不識葉法善,不識蘇大為,但天下文人,絕對不會不知盧照鄰。
雖然去歲蜀中動蕩,原本劍閣都督另調它任。
但盧照鄰等人在蜀中府中,地位依舊穩如泰山。
莫說只是照顧一個小小的許生。
便是再難的事,只要蘇大為開口,盧照鄰和駱賓王等人,也會竭力辦到。
許生不知蘇大為與初唐四杰的關系,一時喜出望外,激動的手指都顫抖起來。
蘇大為哈哈一笑,牽著聶蘇的手道:“此間事了,我夫妻二人也要繼續趕路了,你也騎鶴去吧。”
“啊,這就走?我還沒回家……”
“家中可還有留戀嗎?”
許生認真想了想道:“倒也沒有,終日說想離開,真到離開了,又有些害怕起來。”
他心情激蕩,再次向蘇大為鞠躬致謝。
待起身時,但見眼前月光如洗。
湖面碧波粼粼。
早已不見了蘇大為與聶蘇。
遠處似有雷聲隆隆。
他知道,那是魚兄在開鑿河道,替本地解除水患之苦。
心中一時悵然若失。
待白鶴主動伸頭過來,長喙輕啄衣袖,他才醒悟來,啞然失笑。
今日既有緣得見神仙一般的人物。
還得這番造化,夫復何求?
這一刻,只覺天地遼闊,心中塊壘頓消。
天下之大,何處不可去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