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大為端坐上首,冷眼掃過全場。
所有被他目光掃過的人,都下意識低下頭,不與他的目光相觸。
“呵呵,好得很,你們真有出息。”
蘇大為的聲音很冷。
這一刻,他又變回了那個指揮若定,那個萬軍中執掌生殺的名將。
大唐行軍總管。
冷厲的目光,從一個個人身上掃去,仿佛要看透他們的血肉,看透他們的靈魂。
“說吧,是誰的主意?”
沒人敢吭聲。
但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像左右顧盼,裝傻充愣的蕭嗣業看去。
“蕭嗣業,我猜就是你。”
蘇大為繼續冷笑:“薛仁貴和程名振沒這樣的心思,自殘是你想出來的。”
“咳咳!”
老狐貍臉色微變,大聲咳嗽起來。
不過,也不是被戳穿后尷尬,他這年紀,人老成精,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。
借著咳嗽,腦中急轉,再抬頭時,已是一臉肅穆:“我這也是為了你,也是為了諸將士。”
“好一個為了我,好一個為了諸將。”
蘇大為手輕輕撫在桌上:“今天你若不給我一個說得去的理由,我保證讓你后悔。”
面前的桌案,隨著他最后一個字說完。
陡然崩解,裂成碎片。
碎片又被揉碎,化為灰燼。
這崩解,從桌面,一直蔓延到桌上的鯨油燈上,所有的一切,都化為芥粉。
只有圍坐在四周的將領,不傷分毫。
這手精準的控制力,與匪夷所思的破壞力,看得蕭嗣業眼皮亂跳。
賊你媽,當初就不該接這個活。
就應該裝病裝到死。
心里后悔不迭,他揮了揮自己包裹得跟粽子一樣的左手:“我若不自殘,回去如何面對陛下?我不傷自己,便得向你揮刀,你若是我,你怎么選?”
這話,令蘇大為一愣。
我竟無言以對。
向蘇大為舉刀,死。
向自己舉刀,傷。
那還是砍自己一刀算了。
在李治那里,也算有個交代。
見蘇大為沉默,蕭嗣業暗自松了口氣。
卻見蘇大為突然道:“你若傷自己我也不與你計較,但你竟教唆軍中效仿,呵呵,你這是做甚?你這心思,當我看不出來嗎?”
“呃……”
蕭嗣業兩眼一翻,甚是無語。
他幼年跟隨隋煬帝,后隨蕭皇后入東突厥,貞觀九年回國,領突厥部眾,累轉鴻臚卿,兼單于都護府長史,曾招降薛延陀部,參與討伐西突厥、高句麗、回紇。
一生戰功赫赫,什么樣的人沒見過。
偏在這蘇小子面前,竟然有一種有力難施之感。
你把蘇大為想得很厲害吧,但有時又覺得他的心思根本就不是所謂厲害。
不合這時代對厲害人物的定義。
只是想法往往出人意表。
你說他不厲害吧,但他又一次次把事情做成,能做別人做不到的事。
如今又是大唐修煉者中的頂點。
這樣的人物,太過復雜。
也只有蕭嗣業能把握到一絲。
利用蘇大為心中對戰友袍澤之情,反將一軍。
“蕭嗣業,你可知你將來還有一劫?若干年后,你將征突厥,并因喪師辱國受重罰,不死,也必流放。”
蘇大為雙眼盯著蕭嗣業冷冷道:“我有能力改變這一切,但因為你今日所為,我不會再幫你,提醒你一句,算是仁至義盡。”
四周的空氣,一下子寒冷到極點。
所有人,只覺背心生寒。
沒有人以為蘇大為是在開玩笑。
若是旁人,可能是在胡說八道。
可蘇大為不會。
在軍中,蘇總管從來說一不二。
一口唾沫一根釘。
說過的話,從沒有不算的。
何況他身為大唐一品異人,真仙之境。
若說他能看透因果未來,也沒人會去懷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