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突然用手一指城外不遠處的一個亭子,道:“阿彌,咱們去那邊看看?”
蘇大為沒有拒絕,跟著狄仁杰,就來到了涼亭里。
洪亮牽著馬,站在涼亭外。
而狄仁杰則背對著蘇大為,負手而立,目光不無留戀的看向不遠處那巍峨的長安城城墻。
“阿彌,你是來找我問罪的嗎?”
“本來是想揍你一頓,可見到你之后,也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大兄,好端端,為何要退出國子監?”
“我在國子監缺了太多的課業,博士們對我也非常不滿。
況且,這次事情雖說結束了,但我如果繼續留在長安,終究會有麻煩。吳王不會放過我,你應該非常清楚。我留下來,反而會給他機會,倒不如趁早離開,免得有是非。
其實,離開國子監對我而言,也非壞事。
我并不喜歡國子監的氣氛,總覺得大家每日雖然苦讀詩書,卻夸夸其談,學不得太多。倒不如我回家,一邊讀書,一邊隨我父親學一些經世之學。等過幾年,大家都忘了這件事以后,我會從太原參加科考。到那時候,我一定會再回來長安的。”
蘇大為,沉默了!
他明白狄仁杰說的雖然輕松,可是這心里,肯定不舒服。
從地方科考,哪比得上從國子監直接科考來的方便?
但是,如果狄仁杰留在長安,的確會有危險。
吳王李恪雖有長孫無忌壓制,但實力依舊不俗。明空,有李治保護,李恪很難對她再動手腳;而蘇大為在最基層,哪怕李恪實力很強,他哪些手段也難以危及蘇大為。
高層博弈,從來是暗藏殺機,表面上和風細雨。
和底層那種刀刀見血的博弈方式不同,蘇大為還真不一定會害怕李恪的那些手段。
只有狄仁杰,他留在長安,最容易中招。
離開長安也好,至少安全!
蘇大為不清楚歷史上的狄仁杰是怎么步入仕途,但他相信,堂堂狄仁杰,絕不可能就此一蹶不振。正如他所言,他會殺回來。到那時候,定然會是另一番局面吧。
“大兄……”
蘇大為話到嘴邊,又咽了回去。
狄仁杰,卻笑了。
他的笑容很溫和,輕輕拍了拍蘇大為,道:“我知道,你想問我什么。”
“當日我一聲不響就去投案,讓你有點措手不及,覺得我出賣了你。
其實阿彌,我是害怕。”
“害怕什么?”
“我害怕,你已是異人,有非凡手段,受不得委屈。
我害怕你會一怒之下離開長安,一個人顛沛流離,四處流浪;我也害怕,你會在顛沛流離中,失去了本性,變得和那些亡命之徒一樣,無法無天,沒有任何約束。
這個天下,是李氏的江山,也是律法的天下。
律法森嚴,讓人不敢肆意妄為;律法嚴厲,方可令人心生敬畏,遵紀守法。你本性善良,但又有一些無法無天。而且你是異人,一旦失去了約束,定然危害甚大。所以,我寧可你一輩子做囚徒,也不希望你去做那亡命之徒。阿彌,你明白嗎?”
蘇大為愣住了,看著狄仁杰,突然道:“大兄,何以如此看我?”
狄仁杰湊到了蘇大為的耳邊,輕聲道:“還記得牛二嗎?”
“啥?”
蘇大為的臉色,頓時變了。
狄仁杰道:“就是那個在西市橋頭,被你一刀殺死的牛二。”
“大兄,你在說什么?我不明白。”
“我去你家之前,恰好在西市,看到牛二的尸體。
本來,我并沒有把這件事和你聯系在一起,以為是一件普通的潑皮殺人案。可后來,我在你家里,看到了掛在院子里的衣服。那應該是你頭天晚上,冒雨自屋后的水渠離開崇德坊,然后偷偷跑去了西市,埋伏在橋頭。當牛二從橋上路過的時候,你突然出現,一刀將之殺死。隨后,你跳入河中,又順著河渠遣出西市,回到家中。”
蘇大為的臉色,有些陰沉。
他面無表情道:“大兄,這只是你的猜測。”
“不,這不是猜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