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末東林黨人,姓周,臨清人,被閹黨害死于獄中。
幾個條件一出來,左夢庚立刻就知道周游的身份了。
前太仆少卿周朝瑞之子,大名鼎鼎的前六君子之一。
對于周朝瑞,左夢庚的記憶里還有印象。
記得那年大批廠衛沖進了周家,將所有的周家人都帶走了。周家被封,如今大門上還貼著封條。
隨后傳來消息,周朝瑞的妻女不愿受辱,選擇了自盡。
此事在臨清鬧的沸沸揚揚,人盡皆知。
卻不想,周朝瑞還有后人存活于世,還是左良玉救的。
仔細想想,周朝瑞被抄家的那一年,恰好是左良玉回來省親之時。
而他回到遼東后不久,就被提拔為了都司。
以往對于這一點左夢庚百思不得其解,現在看來,關節就在周游身上。
另一個人的出聲,證實了左夢庚的猜測。
“思歸,稍安勿躁。這閹宦必有伏法之日,周少卿之冤必能昭雪。”
聽了侯恂的話,周游居然安靜了下來。
為何侯恂對左良玉另眼相看,大肆提拔,源頭只怕也是因為這件事。
當初周朝瑞蒙冤入獄,周家覆滅在即,其他的東林黨人眼睜睜看著,卻無能為力。
應該是侯恂出面,找到了回家省親的左良玉,請他將周游帶到遼東藏起來。
遼東乃四戰之地,危機重重,閹黨就算再勢大,也不可能跑到遼東軍中作惡。
換成一般人,窩藏欽犯,只怕膽子都嚇破了。
可左良玉不一樣。
他膽大包天不說,更有極強的賭博心里。
他知道侯恂是了不得的大官,如果這次讓侯恂承了恩情,日后的榮華富貴少不了。
于是左良玉便答應了下來,悄悄將周朝瑞的幼子周游帶離臨清,藏在了遼東軍中。
這個恩情可太大了,侯恂不可能沒有表示。
左良玉能夠飛速升官,根本不是孫承宗看中了他,而是侯恂在其中使了力。
這也能解釋的清,為何侯恂在面對左良玉的時候,那般和藹可親,從不倨傲威福了。
明代文官,對待武將直如門人走狗,打罵都是輕的。
可侯恂卻對左良玉親切有加,根源也就在這里。
一段歷史迷霧被揭開,令左夢庚頗為振奮。
那邊馮綸面對眾怒卻不膽怯,倒也是個人物。
“皇爺初登大寶,舉目無親,才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蒙蔽一時。待過些時日,皇爺必定能夠看清,你們這些心懷叵測之輩的嘴臉。到了那時候啊,皇爺才會明白,只有咱們這些無根無底的奴婢,才是全心全意為皇爺著想的。侯若谷,咱們走著瞧,誰輸誰贏,還不一定呢。”
他突然嘿嘿一笑,神情陰冷。
“也許……你們看不到那一天呢。”
侯恂寸步不讓,話語聲振聾發聵,擲地有聲。
“正道大光,萬古流長。爾等奴顏媚色、悅主求榮之輩,敗壞江山社稷,殘害黎民百姓,以致這華夏風雨飄搖。吾在此,畢不讓爾等死灰復燃。”
馮綸又笑了,這次卻笑的很努力,可是卻沒有任何的笑聲發出。
足足過了半晌,他才稍微平復些許。
“咱們這些殘缺之人為何得寵?只因為咱們忠心。咱們的心里只有皇爺,只知道為皇爺辦事。皇帝永遠都是皇帝,遲早有一天皇爺會明白,誰才值得信重、誰才是野狼之輩。”
說罷,他揮揮手,浩浩蕩蕩的隊伍再次啟程,擦著眾人邊緣,遠遠地去了。
寒風里,馮綸不倫不類的唱腔隱隱約約飄來。
“醒來把龍袍身上套,端坐殿前是何說道。誰是忠臣誰是盜,細思量滿眼盡是花臉豺狼虎豹……”
碼頭上一片靜默,所有人都看著馮綸的去向。一時間,各自心思曲折,均有不同滋味涌上。
侯恂冷哼一聲,雙目里盡是怒火,喝道:“咱們走吧。”
張家安排的酒宴,豐盛而宏大,極盡奢華。
賢達云集,俊才無數,再加上特意請來的當紅倌人,端是一番熱鬧。
大人們在一處怡然,小輩們在另一處尷尬。
彼此相對,恨不得拳腳相向。
張好古翹著腿,將雞腿啃得飛起,還故意氣人。
“幾位,吃呀。難得吃到這等珍饈佳肴吧?甭客氣,過了這村,就沒有這店了。”
對面的柳一元幾人怒目相視,要不是在張家,還有那么多大人在場,估計就要動手了。
旁邊還有兩小孩,規規矩矩坐著,有點緊張地看著局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