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見著左夢庚來了后,事態愈發嚴重,劉宗周頗為無力,介紹道:“此乃衍圣公族弟孔胤株孔文續先生。”
孔胤植的兄弟?
左夢庚沒有絲毫敬意,但也知道此事難辦了。
孔家乃圣人之后,士林圖騰。在封建社會,得罪了孔家,幾乎等同于自絕于天下。
最起碼以他現在的實力,還奈何不了孔家。
可左華必須得救,而且先前狠話已經放出去了,此時服軟也沒有意義。
左夢庚心思兜轉,很快找到了切入點。
“都說孔家乃圣人之后,道德傳家,我倒是想要問問,圣人可曾教你等子孫侵占人田、殘害良民?”
孔胤株大怒。
“左夢庚,你休要血口噴人。地契在此,我孔家不過是收回本有之地。便是官司打到御前,又有何懼?”
左夢庚根本不跟他糾結這個,而是呵呵冷笑道:“那我倒是要請教陛下了,何以曲阜孔家的地,跑到濟寧來了?”
孔胤株原本囂張的臉瞬間僵住,隨即肉眼可見的冷汗凝住臉頰。
左夢庚這一下,可謂是絕殺。
曲阜在哪兒?
濟寧在哪兒?
孔家該有多少田畝,朝廷自有定數。無論如何,也不可能在這么遠的地方還有耕田。
無論有沒有地契,這事兒都經不起推敲。
最重要的是,此事一旦傳播開來,孔家必定變成千夫所指。
原本覺著此事難辦的劉宗周、李邦華等人盡露異彩,赫然發現,左夢庚辯論的本事竟如此厲害。
陪坐在劉宗周身側的老者,卻是左夢庚不認識的,此時卻跳了出來。
“仁遠乎哉?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圣人述仁義之德傳千古,圣人之后卻為利殘民,實乃不忠不孝。”
這話可就罵的狠了。
孔子的儒學思想,核心就是仁。
這位老先生卻以孔家當下之行徑為反仁之舉,直接將孔家推到了孔夫子的對立面。
孔胤株一張老臉百色交織,幾欲吐血。
可面對此人,竟連辯駁的勇氣都沒有。無奈之下,只是道:“國有國法,契約便是明證。再者,按律毆打致傷如何判處,還請王刺史秉公執法。”
孔胤株這是耍無賴的,死咬著左華打人一事不放。
那老者渾然不懼孔家權勢,也是道:“王刺史,侵人田畝、致破家者,又該如何判處?”
王孫蕃人都暈了。
先前孔胤株跑來讓他抓人,說只是一個把總,他便沒有放在心上。
在文官的眼中,區區武人,便是打殺了又能如何?
誰曾想到,這區區把總居然惹來如此之多的大物,沒有一個是他惹得起的?
聽孔胤株的,就會得罪劉宗周、李邦華等朝堂大佬;聽左夢庚的,又會得罪孔家。
在這兗州府為官,當真比附郭京師還要惡貫滿盈。
唯一的辦法,就只有拖字訣了。
王孫蕃打定主意,忙道:“諸位前輩,如今孔家有地契在此,兼并土地一說,似不足恃。至于左將軍麾下毆打孔府中人致傷,傷有多重,還需要查驗。不如這樣如何?諸位前輩倘若能夠呈遞孔家兼并土地之鐵證,晚輩必定秉公處置。如孔府中人確遭重毆,晚輩也只好依律判處。”
這明顯是在和稀泥,但孔胤株臉色幾轉,便默認了下來。
他也知道,如果左夢庚眾人死揪著孔家兼并土地這件事大做文章,只怕孔府不死也要脫層皮。
幸好他早做了萬全準備,倒也不怕出現什么變故。
左夢庚卻不滿意,還待發作,卻被劉宗周、李邦華等人聯手勸住了。
“中恒,小不忍則亂大謀。”
李邦華用這句話,穩住了左夢庚的心緒。
他這才想起來,自己所圖者大,確實不能在因為這一點點小事就亂了方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