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尹不禁呢喃著,將愧疚自責和愛慕之情釀成的酒自斟自飲。
玄尹漸感意識模糊,但眼前的玄斕卻依舊清晰明媚,聲音比花瓣落于掌中更加溫柔:“師兄,倘若你不當掌門,我們順利隱退;我們的孩子,會比云昱更聰慧可愛,你說是嗎?”
這句話明明是語調柔和婉轉,但在玄尹聽來卻如霹靂驚弦,百感交集:若非他的糾結,若他當年能為她違抗師命送去幽蘭雪,也許玄斕不會因難產而與世長辭。
玄尹猶記得,在玄斕被迫離開元玉山的前一夜,她裝作沒事人一樣跑來邀請自己前往昔日二人的相會之地。
玄斕當初無奈地含笑,對他說著心里話,可越說,玄斕的笑容再也繃不住,語句也開始染上了沉重的鼻音:“師兄,你說,這是不是就是我們常言的宿命?步家那初選太子妃的女兒,逃了一次,以為這輩子再和他們無瓜葛,怎會此番遇上了逃不掉的王命?步家男兒可為國歃血,女兒卻總為閨中待嫁位高權重的后嗣。我不要過被擺布安排的一生,我不要嫁給這些王公貴胄!可沒想到,我也不知為何,怎么就沒能逃過呢?云泓這個混蛋,看上我什么了——師兄,我想逃,可我,可如今我忽然發現,越長大越不能像我八歲那般初生牛犢不怕虎了。”
“玄斕……對不起,我……”
“師兄,我從來都不需要你的道歉。我沒事,我真的沒事。我不過是像以往一樣,和你一起罵罵師叔罷了。明天天亮,我就要和那個瘋子去云錦宮坐牢了,三宮六院,宮規森嚴,我又要回到這樣的地方了。”
“諷刺,太諷刺了,我玄斕兜兜轉轉幾十年,居然又回到了原點。“
“我鐘情的人會為了煢冥劍舍棄承諾,我卻還是心存僥幸,在這里傻傻地等著他……這樣也好,也好,我從哪兒來,就回哪兒去——師兄,你心里,還對我有一絲、哪怕一毫的情意嗎?”
玄斕那晚的話如藤蔓蔓延,不一會兒便盤踞了玄尹的心間,讓他百感交集。在這些感慨、悲傷、憤恨、譴責的話語間,玄尹逐漸喪失了理智。
眼下的玄尹也顧不上眼前的玄斕是幻覺還是其他,只是一邊搖頭口中振振有詞她的名字,一邊步履闌珊地趕往玄斕身邊。
若玄尹還能回到過去,再次面對那樣的選擇,他一定說什么也不要煢冥劍,哪怕遭受排斥,不再受到尊重,他也不想接過煢冥劍。
首席弟子,掌門之位,這把煢冥劍要它何用?!
煢煢孑立,窅冥卻塵緣。
“是,是我!是我手執煢冥劍,親手斬斷了對你誓言的將來。”玄尹不由開口,詞句如刀鋒,劃破心中長久以來用責任編織的綢緞;這些綢緞所不斷遮掩的,心中不敢流露的私情,最后卻因此葬送了玄斕的性命。
蘭花易衰似郎意,水流無限似儂愁。塵緣相誤,無計留風月。
就在玄尹不曾多慮奔赴所愛時,身邊的黑暗早已蠢蠢欲動,未被玄尹覺察,潛入心扉,落地生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