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為什么?我再度叩問自我,為什么我會不自主地想要保護云昱?僅僅是因為他是云龍國的王而我是玲瓏石?還是像蘭澤、麟霜所言我對云昱有了其他的感情?
又或者,我與云昱之間,是不是曾經有什么被我遺漏了?
那個聲音,如洪水般洶涌來去的女聲,嘀咕著我忘記了什么事情,那我到底遺失了什么記憶?
還有什么記憶,是我還是玲瓏石時遺忘的?難道說,在這幾百年的光陰中,我與云昱的第一次見面,并不是在他九歲那年嗎?
來不及深思,我耳內又開始重復著蘭澤對自己的坦言:“你不能一直沉溺在自責和愧疚里,這樣只會是白白浪費氣力!”
我沒有,我白天好好地在做云昱委托給我的重任,我有在……
想到這兒,我忽而又見到了下午火急送來的首戰戰述,雖寥寥幾筆,其慘烈描述讓我印象深刻:“叁萬捌仟肆佰貳拾叁位將士,以血肉之軀浴血奮戰,為國埋骨荒野。曝骨履腸,血流漂杵,殘肢尸卒難尋,惟軍中存留名牌歸家。”
我摸著自己留有痛覺的手肘,看著鏡中白發蒼蒼的形象。的確,比起這些忠烈之士,我算什么?
我還記得見到卷內的這些概述,觸目驚心之際不禁向式微小聲發問:“式微,他們不害怕嗎?為何不撤呢?這么多人,這么多人他們就這么死在了戰場,尸首難尋。以當時的狀況,局勢顯然易見,我們橫豎都是要失了城池……為何?”
對于我的不解,式微目光忽而深邃,言語昂揚地回應道:“玄璃殿下,您的臣民固然畏懼死亡。可面對魔族侵略,背靠親人故土,若我們的尸身可阻攔魔族前進一寸也死得其所、無所怨悔!我們守衛的不僅僅是腳下的土地,還有這片土地上我們心中所牽掛的,以及也牽掛著我們的人。”
式微的話回蕩在耳畔,讓鏡中的我不自覺地快速眨眼,頭也微微向后斜去,隨即蘭澤所言也漫過了我的六神無主:“這些人族,現在也是你的子民,他們也有自己在乎的人。有誰想為了虛妄的建功立業而對上魔族?尸橫遍野,血肉橫飛,死無全尸的人族和魔族將土地都染成了黑色——玄璃首先是玲瓏石,其次才是玄璃!”
我猛然回神,轉身將視線離開默默無言的影像,直面云昱所在的內室,鼓起了勇氣朝他一步步地走了過去。
可就在此時,當我邁開第二步,那擾亂我的聲音再次迎來:“只有你能救他啊!不要再一次將他舍棄了!你想一想,你為何會活下來?”
我呼出一口氣,低頭看了一眼昏暗下的雙手手掌,步子卻沒有暫停前行,而是重重邁出踩踏在石磚上,伴隨沉悶之音,我的思緒也開始慢慢清朗:“我是玲瓏石,而后才是玄璃,我生于此界,是為達成摧毀魔刀的遺愿。而今魔刀幻化成魔尊,釀成了不可預期的未來。”
心中的聲音如影相隨,她立刻接下我的自語,開始念念有詞希望能抓住我的腳踝,讓我不再動搖挽救云昱性命的決心:“不,你最先是暮雪即將死亡的心臟,暮雪本無法茍活,你也無法生還。若非他舍命相救,我們又怎會活下來?我們承諾過,會還給他;若有機會,定護他一世。你現在要放棄嗎?”
“放棄?”
這一番說辭起了效果,讓我暫緩腳步,停駐在了云昱床榻前約莫四五尺的距離。
我抬起頭環顧再無旁人的屋內,又看向云昱的床榻,只見午時落下的金簪,在無燭火點綴的暗處毅然生輝。
我正視著他身邊的金簪,心中五味雜陳,但還是合眼開口反駁:“救我,對,云昱是救了我。我感激他以身抵命,我也很懊悔,我恨自己沒有能力救回他第二次;可我會更恨自己會因此愧對為抵御魔界的亡魂,我已像秋天枯葉凋落——魔界現世,白骨露於野,千里無雞鳴。血流激激,蒲葦冥冥,暮行出征,朝不見歸。時間,我現在居然變得羨慕魔刀有暫緩時間流逝的能力了,若時間能停止流轉,該多好?”
說話間,我的雙拳攢得更加緊實,恨不得將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,縱使這般,也是阻絕不了教我想辦法救回云昱的聲音:“你怎可忘記?若不是他舍命相救,你怎可能從山巔爬起來?心啊,你首先是受恩于他的心,才會肆意生長。”
“你這話什么意思?什么山巔?是天山山巔嗎——啊!”猝不及防的頭疼讓我頓時埋下頭,兩手手掌緊緊掌握著后腦勺,頭發的嘶嘶聲如烈風過耳,也讓我漸漸焦躁不安。
“云昱和我,是在十一年前,在泠雪殿相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