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是踩在云端上一般,現下的薛衡還在像是無法回神一般,只是跟隨著渴望而來。
他伸手從梳妝臺上摸出了一把精致的木梳,而后鄭重至極的將景陽頭上的木簪給抽了出來。
在木簪離發之時,三千青絲盡數流瀉而下,像是墨潑的長發柔軟至極,在掠過他的手背上時,像是掃到了他的心尖一般。
“一梳梳到尾。”低磁的聲音好聽到了極致,像是在沾染著蜜糖一般,裹在舌尖上,甜蜜到了極致。
“二梳梳到白發齊眉。”春意濃郁的淮河河畔,少年心動便是蹉跎了半個余生,春湖微皺,少年的歡喜從此只系于一人。
“三梳梳到兒孫滿地。”待春意散盡,便是烈日炎炎,紅衣熱烈的少女與著鮮衣怒馬的少年,登對到了極致。
而當初那個被撩得一塌糊涂的貴公子,卻只得躲在暗處,瘋狂的嫉妒能夠擁有她的少年。
卻懦弱的不敢上前跟她說上一句話,因為那人隨意的一個眼神,都足以叫他方寸大亂,手足無措。
“四梳梳到到四條銀筍盡標齊。”荒秋掠過,凜冬將至,那人最終還是一席紅袍嫁入了深宮。
薛衡看著她戀愛,成婚,懷孕,最后生子,驕傲被一遍遍的踩碎,自尊心在一次次的冷漠之中皸裂。
那個不可一世的貴公子,終于還是向著欲望和求而不得低下了頭。
最后一個顫抖的音節落下的時候,薛衡垂著的眼睫抖了抖。
他有些生澀的將景陽的頭發盤起來,動作之間的小心翼翼像是在對待一個快要破碎的珍寶。
景陽看得心尖發澀,正要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,薛衡卻先搶了話頭。
“慶歷年初夏,你在長街買龍須糖,穿的一身粉白蘇繡長裙,在漫天的梔子花之中,彎著眉眼吃糖點的時候,我看了很久。”
細長蒼白的手指捏著一只步搖,小心的插入到了發髻之中。
他垂著眉眼,勾著笑意緩緩的繼續說道:“在你走后,我將那家商販的所有龍須糖都買了回去。”
說到這里的時候,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,輕笑了一聲說道:“我一直在吃,坐在鳶尾花之中,吃了很多。”
“可還是覺得,那些,始終比不得你手上的那塊好吃。”
輕軟的聲音像是在訴說一件趣事一般,但是景陽聽得卻是滿心酸澀,連開口說話都找不到理由。
“你走過的路,看過的風景,我都一遍遍的重復過。”他將發飾一件件的加在景陽頭上,語調帶笑的說道:“我以為那樣會離你近一些。”
“可是沒有。”最后的發飾被插上,銅鏡里面的新娘華貴而美麗,珠光寶氣得像是巨龍獨守著的寶物。
她就該這樣,被寶物堆砌,圈養在金絲籠里面,只為他一人歌唱。
但看見那雙含著疼寵與著憐惜的雙眼的時候,薛衡又忽然舍不得了。
他笑了笑,微微側身將梳妝臺上的喜帕拿了起來。
“我連上前和你說話的勇氣都沒有,懦弱的像是一個廢物。”
“我從來沒有想過,當情愛入骨的時候,會是膽怯與惶恐。”